从把白旸接回家里,他全部的饮食起居、清洁按摩、诊疗护理、休闲娱乐,宁为玉都亲力亲为不让别人插手。
唯独做饭这块,阿玉觉得他亲自搞约等于虐待白旸,所以交给了持有一级营养师资格的五星私厨,食材则由高展从自家农场直送过来。
白旸好不容易结束了医疗工具人的窘迫角色,没想到紧跟着还有更尴尬的局面。
他现在吃饭需要阿玉一口一口投喂。
而且一鱼一狗两人三餐的这些天,他俩习惯的进餐状态是共用碗盘勺筷,你一口我一口一块儿吃。
当前,宁为玉一手托碗,一手持勺,并没有因为多了个人要临时调整操作的迹象。
白旸有点想把头泡进汤里冷静一下。
一勺开胃的奶油果醋鱼沙拉已经送到嘴边,白旸抿着唇嗡嗡:“我还不饿,你先吃——”
“你先吃,”阿玉把勺子又往前送,贴上白旸的嘴唇,“乖乖听话。”
宁折切牛排的餐刀举在半空,眉头蹙起,像在考虑该先戳他俩谁。
“你们……不会一起吃?”
他语气寡淡,上扬的尾音带了克制过的嘲讽,就很像学神对学渣说,难道你们不知道左右两式比大小还有相等这种情况?
被鄙视之后,他俩反而能安心喂饭了是怎么回事。
白旸觑着宁折的脸色,问:“教授,您现在戴的是新款智眼吗?”
“3.0版,”宁折回答,随手将目镜摘下来递向阿玉,“闭上眼睛试一试,看看会不会把饭喂进他鼻子里?”
白旸:“……”男朋友的父亲总当我是工具人怎么破?
阿玉接过目镜,先是怔然看向宁折露出来的眼睛,当年的伤口应该被悉心修复过,周围的皮肤几乎看不出瘢痕,眼球也保留完整,然而视线却空茫失焦。
他走神时,宁折仍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菜,不太在意眼盲的样子。
白旸看向阿玉手里那只目镜,明显比二代轻薄了很多,很像早年人们流行戴的墨镜。
目镜的内侧镶嵌条状传感器,记忆材质贴合头脸皮肤,整体设计简洁大气。
阿玉闭眼戴上,模拟影像投射到大脑视觉反应区。
如果说不成熟的一代智眼给视障者呈现的是一幅二维导航简笔画,十年打磨造就的二代智眼已经能让盲人看到具有逼真透视关系和基本色彩的3d立体世界。
三代,阿玉惊讶地发现,这不仅是外观的精巧改进,呈像又有了质的飞跃,已经可以媲美摄像镜头的视效。
他摘下目镜给白旸试戴。
“这……太令人震惊了!竟然可以做到这样——”
白旸环顾周遭,叹为观止,他连宁教授唇角傲娇上翘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宁教授,您为人类做出的贡献,一定会永远写入文明史册。警方已经抓获了当年智眼案的头号嫌疑人,正是您在圣乐菲斯岛海滨救过的安吉·萨米特。”
宁折若有所思,然后像是终于想起有那么一回事,撑着下颌点了点头。
白旸:“那个案子无论过去多少年,警方都会查清真相、公之于众,您的清白毋庸置疑。”
宁折眨眨失神的双眼,怔忡一笑:“当年……嗯,其实新成果就是我最好的证明,没必要那样的。”
“过刚易折,宁折不弯。”他把脸转向阿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不太好。同舟比我做得好太多了,我……真的很糟糕,实在差劲。”
宁折探着手去摸桌上的红酒杯,他年纪不算大,相貌也孤高清俊,此时却毫无掩饰透露出偏科天才的孤独和脆弱。
或许只有在看不到对方反馈的黑暗壁垒中,他才有勇气隐晦地向儿子表达内心愧疚。
白旸转头示意阿玉。
阿玉站起身,将目镜递回到宁折手里,然后帮他倒了半杯红酒。
“等下工作完也许很晚了,不介意的话,您可以住在客房。或者您想回去也行,我让保镖送您。您现在住哪儿?”
宁折砸吧一口酒,酸度高了,涩味也重。
“我早上从圣乐菲斯飞亚华城,落地后直接来了这里,还没找住处。”
“那您暂时都住家里吧,”白旸赶紧接住话音,生怕这爷俩不出三句就能把父子关系聊成普通同事。
虽然他行动不便期间待客也不便,总之自己更惨的模样宁教授也见过,不算外人。
“家里安全些,也有个小实验室,您看缺什么都可以添。”
这话像是拍正地方了,毕竟宁教授是被人争着往手里塞实验室的科研大咖,有实验室就有了家。
刚刚眼盲时的孤单无助没留半分痕迹,他老人家又叼了几口便捧着汤碗离开餐桌,晃到运行着修复程序的光屏前陷入沉思。
阿玉帮白旸洗澡后送回卧室,仍旧拒绝智能轮椅的转移功能,亲手将恋人拖抱到床上。
这个无比强大到拯救过全人类的男人,此刻乖乖地任由他摆弄。阿玉感觉自己内心深处黑暗的东西在悄然觉醒,那是绝对控制欲得到满足带来的快感,尤其对心爱之人。
阿玉两臂撑在白旸身侧,屈膝将自己一条腿挤进他的双腿/间,眼神灼灼描摹着白旸英挺的五官,还凹出一个尽量邪魅的坏笑。
“你永远都是我的了,猜猜我会对你做什么?”
“现在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没法反抗,怕不怕?”阿玉俯身,将脸凑近些,增加压迫感。
白旸眼睛倏地亮起来,似乎十分期待是怎么回事?!
为啥不是惊惧惶恐、弱小无助、瑟瑟发抖、楚楚可怜……他怎么敢比反派还兴奋?
“做什么都可以噢,你修好了我,我也不反抗~”
白旸嗓音低哑磁柔,视线顺着阿玉的脸颊滑下,钻进半敞的衣领里:“我想感觉到你,清清楚楚感觉到。”
阿玉的耳根脖颈转瞬烧烫起来,绯红漫染。
这人即便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动,单用眼神就已经解开他的衣扣,脱光他的衣服,将他从眼角眉梢一路吻到了心口窝里。
“该……该做按摩了,”阿玉整个人溃败下来,身体有些触电的麻痒,“你看你,几天不动,胳膊细了一圈,腹肌也快平了……”
他胡乱在白旸长腿上揉捏几下,停住,拉开他一条胳膊,蜷身躺进白旸的臂弯里。
如果白旸仍有触觉,一定已经感受到了怀中人骤然升高的体温和细密渴望的战栗。
那家伙在他头顶柔声蛊惑:“宝贝,我可以吻你。”
“我也可以。”阿玉仰起脖颈,主动亲了上去。
一段奇特的体验过后,阿玉帮白旸整理好舒服的睡姿,在他额头印下晚安吻。
“你乖乖睡觉,我还有点问题跟教授讨论。”
阿玉开启体征监测仪,他永远将异常报警设置在最敏感的档位,连续若干夜里不知被唤醒过多少次,却从没因为辛苦疲惫跟白旸闹过半点脾气。
白旸特别心疼他:“宝宝——”
“什么?”阿玉已经走到门口,又转回床边。
“没,没事……你别弄太晚了,我趁机多休息几天也挺好的。”白旸眼神闪烁,话题也转得生硬。
“好,我答应你。”阿玉屈指,郑重在他心脏的位置点了点。
“嗯?”
“等你好了,就去注册结婚。”
“啊!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
“你写一脸啊。”
“哪有?是我们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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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父子属一脉相承的工作狂,白旸很快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两只套着黑眼圈的熊猫,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研究他的神经。
这样讲其实不够准确。
宁教授常在饭吃一半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放下碗或端着碗便走回光屏前求证灵感;他睡眠就更不规律了,给他的客房几乎只有盥洗室每天使用,平时工作很晚直接想着问题便在摇椅上混一小觉,大多又被浅眠时的新思路惊醒,睁开眼继续工作。
阿玉被这位‘踩着标准猝死习惯疯狂蹦迪’的导师成功带跑偏,白旸给他养成的良好作息全没了,笔记记得那部旧本子内存告急,还要坚强承受老父亲时不时飘来‘但凡长个人脑子这些都不用记录’的遗憾眼神。
宁折觉得,这孩子卖傻力气的劲儿不随自己,也不随那位,好像随了沈同舟。
“这个图,嗯,思路清晰,画得不错。”年纪渐长,教过的学生多了,宁教授多少体会到一点儿夸赞的作用,“回头智眼3.0的说明书你也帮我弄一下,不用太厚。”
“行,白旸好了我就弄。”阿玉应下。
宁折偏了下头,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被手头事情拉回心神没多想。
阿玉知道,这是他跟着宁折一次全面学习机械神经系统的机会,唯一一次。
毕竟他爹这个德性,同样的问题让他再教一遍,他可能觉得不如去训条狗有意义。
他不仅要学会,还要彻底掌握。
今后白旸再故障,他就可以自己动手,再不求人。
“方案都理顺了,”宁折对阿玉说,“修复手术你来做。”
“啊?”刚刚支棱起来不求人的勤奋学生瞬间慌神,这可不是普通一台手术,他甚至没有实操经验。
“这……风险很大,我是说,如果我出差错或者手慢了,他有可能呼吸抑制、心脏麻痹、脑部缺氧……会出人命。”
“所以得你自己上,”宁折悠悠抿了一口咖啡,指尖轻叩着摇椅扶手,摇摇欲睡,“我还不想我们刚刚重逢,就再结下什么梁子。”
阿玉也急了:“您动手总比我把握更大。”
宁折残忍戳破:“没有哪台手术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你当医生的再清楚不过。”
然后,他从咖啡的苦香气里抬起眼,发现孩子的眼眶红了,好像要哭。
“咳,紧张什么?不是还有我在旁边看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