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一案,由顾少渊主审,连审三日,最后从陈良的母亲和邻居的证词中,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良的妻子许氏,貌美心善,一日进山去给砍柴的丈夫送饭,正好被下山的王大的儿子撞上。王大的儿子贪图其美色,趁着陈良进山砍柴的时候,硬闯进陈良家中,打伤了陈良的母亲,还将陈良的妻子给糟蹋了。
陈良打柴归来,却见母亲受伤昏厥,妻子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竟是因着王大的儿子强逼许氏,许氏拼死反抗,慌乱之中伤了王大的儿子,王大的儿子心生怒愤,将陈许氏打得晕死过去,王大的儿子行事毫不怜惜,害死了许氏腹中未满三个月的孩子。
许氏虽然被陈良找大夫救醒,可是因为受此大辱,还失了孩子,心灰意冷,趁陈良不注意,上吊自杀了。
陈良本想去告王大的儿子,可是他是个哑巴,上了官府,也怕有口说不出,何况,这般辱人的家丑,他又如何与别人说。
一怒之下,他便也只想到了去找王大的儿子要他偿命。
那日他提了一根结实的木棒往王大家去,正好遇到王大砍柴归来,王大见了他非但没有半分惧怕,反而出言侮辱,嘲笑他。
陈良持棒打人,王大抽了自己砍柴的斧头,两人争执之中,陈良夺了王大的斧头,砍死了王大。
终审那日,白晏晏特意去了大理寺,隔着一道屏风,将顾少渊判案断案听了个清楚。
陈良因持凶杀人,却念在事出有因,判了陈良发配冀州充军十年。又命人去抓了出事当日便逃进深山的王大的儿子,只等抓到,便要他也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白晏晏速来是不问这些民间的纠纷的,说起来,若不是那日朝中放假,邺水衙门中没人,这件事情,怎么也不会轮到大理寺来管。
白晏晏今日来,不过是来看看那堂上的一干证人之中,有没有当初那个杀了王家一家七口人,自称是陈良远房堂弟的人。
让白晏晏失望的是,证人中并无此人,跟之前派出去巡查的差役了解后,也都说并不曾听村中的人说起过陈良有什么远房堂弟在此。
仔细回想,当初那被抛在大理寺门口的七具尸体,有老人,有妇孺,却独没有年轻男子,也就是说,前一世,这王大的儿子逃走之后,便不曾回来也不曾被杀害。
如今本是七条人命,血洗大理寺门口的惨案因着白晏晏和顾少渊的插手已经改了结局,白晏晏便也无法再去找那个似乎并不存在的远房堂弟,也只能盼着抓回王大的儿子,或许从他那里能了解到其他事情。
眼看着避开了一劫,白晏晏便也没有再听下去,只吩咐了若是找到王大的儿子,一定要重判,便留了顾少渊在堂上核对最后的案情,她带了笙歌往大理寺各处转悠。
天启历朝历代的都城都设在邺水城,这大理寺自天启开国便建,到如今已是有些年头。
院中草木葱荣,灰白的墙角隐隐泛黄,门窗上的红漆脱落了不少,漆色也变得暗淡,看着颇为陈旧。
白晏晏走完大堂后的长廊,仰头看着一派古旧的模样,只觉得这屋子再用下去,即便是不成危房,叫旁人看了,也是丢他们天启的脸面,想了想,便侧头对笙歌吩咐:“记着,回去叫个师傅带几个工匠,来将这大理寺重新修上一修。”
白晏晏从前只在昭阳殿议政,难得的几次随白宸轩外出巡查,所到的府邸都是官员们一早精心修缮过的,要么就是住在各地的行宫别馆。那些地方虽然比不上皇城或是公主府的华丽,却也是崭新的,是以第一次见这般陈旧的地方,不由得生了几分想要替大理寺的官员打造一个美好新环境的心思。
“殿下,这大理寺修建已久,许多地方算得上古景古物,若是要修起来,怕是有很多讲究。”笙歌本也在看着那些陈旧的房屋出神,听得白晏晏的话,吓了一跳,“殿下还请三思。”
这两日,大理寺卿住在公主府的消息已经在朝臣和帝都百姓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都在猜测这长公主是想要拿那大理寺卿怎么样?如今她才来了一趟大理寺,便要叫人来翻新,这不正给了那些瞎猜的人绝好的谈料了吗?
“怎么,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这两日前朝忙得不可开交,后宫还有那白宸轩给她气受,白晏晏自是没来得及去听听外面的人都在说她什么的,转头看到笙歌面露难色,白晏晏顿了顿,抿唇,“唔,你说吧,他们又是怎么说我的?”
“奴……奴婢不敢说……”笙歌听她问,忙摇了摇头。
“有何不敢说的,”见笙歌这般,白晏晏却是笑了,“是在说本宫和那顾大人吗?”
“这几日京中盛传,长公主将大理寺卿拘在长公主府,赐了最好的宅院,赏了陛下赐下的如意珠,大有将大理寺卿据为己有,强迫就范的趋势。”不等笙歌回答,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不仅如此,朝中大臣们都在揣测,如今长公主是不是换了口味,准备对在朝官员下手了,此番举动,引得朝中年轻的官员心生惶恐,终日惴惴不安。”
“沈少将军也这般认为?”转头看到一身银甲的男子站在三步开外,逆着清冷的阳光,他宛若一尊神像一般,白晏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这人明明生了一张好皮囊,嘴却偏偏那般毒,不讨人喜欢。
“微臣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的怎么认为的?”剑眉轻挑,沈逸之薄唇带笑。
犹记得除夕宴上白晏晏说起招驸马时,看向自己意味深长的那几眼,之前听说白晏晏并不染指朝臣,他还算松了口气,可这年才过了没几日,便见她刚遣了面首就把大理寺卿拘在了公主府,这件事情朝内朝外传得纷纷扬扬,他那颗放下的心便又提起来了。
“若是本宫打算对朝廷官员下手,沈少将军是准备自荐枕席吗?”白晏晏抿唇,笑靥如花,一双翦水秋瞳打量着跟前的人。
“……”沈逸之面色一沉,微微皱眉看向白晏晏。
“本宫与沈少将军是自小的情意,若是少将军想入本宫的府邸,本宫可以优先考虑。”沈逸之的心思,白晏晏是明白的,他最不屑的就是做她的裙下之臣,她便偏偏要如此刺激他。
算起来,她与沈逸之也算是青梅竹马,毕竟有两个月的偷窥情意在,沈逸之从军之后,白晏晏又与他的妹妹沈樱时成了好朋友,时常能从沈樱时那里听到远在边境的沈逸之的消息,沈樱时跟沈逸之写信时,也喜欢提起她。
“你——”沈逸之的面色越发难看,张嘴却又说不出半句来,自小斗嘴,他便从没赢过白晏晏,怪只怪他脸皮太薄,偏偏她又是个厚脸皮的人。
“这是之后十日大理寺差役当值的名单,沈都护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吩咐,以此令来大理寺领人便是。”修长的手越过白晏晏将一本名册并着一纸令书递到了沈逸之面前,顾少渊神色如常,几句话解了沈逸之的围。
“有劳了。”接过顾少渊手中的东西,沈逸之朝白晏晏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步伐沉稳,看在白晏晏眼里,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抬眼看着远去的沈逸之的身影,白晏晏颇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沈逸之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非要觉得是她要缠上他。
虽说白晏晏对他并无太差的看法,不过,也从未想过他会是长公主驸马的合适人选。
且不说她对这个自小就对她避之不及的少将军没什么兴趣,即便是有点兴趣,为着这天启江山,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将那点兴趣掐灭。毕竟比起一个驸马,她更需要的是能继承沈老将军神武和忠心的边城虎将。
“听说殿下想要参观大理寺,可要微臣引殿下四处观之?”那边处理完案情,听说长公主在大理寺闲逛,又听说沈都护来大理寺寻元宵灯会时大理寺的布防,顾少渊便匆匆写了调令往这边来,正好将白晏晏那句“可以优先考虑”听在了耳朵里。
“不必了,本宫已经观完了,本宫今日才听说朝野上下有不少说本宫和顾大人闲话的,”白晏晏与顾少渊一起往大理寺门口走,“虽说本宫历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不过若是有人故意以此为难顾大人,那便是本宫的不是了。”
白晏晏总觉得,自从前两日在宜春宫白宸轩面前编了那套深表歉意的说辞之后,自己这种口是心非的话是说得越发顺口了。
“殿下放心吧,妄议朝廷命官和妄议皇族都是重罪,微臣觉得,应该没谁活得不耐烦了能在微臣这个大理寺卿面前明知故犯。”顾少渊倒是真的不以为意,他素来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也不畏小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