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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话苏玛公主(1 / 1)

琪琪格并不是沧澜部的人,她三岁的时候,随父母从西岸逃难过来,被沧澜部的人收留。可惜了父亲和母亲没有熬过初到的那个冬天,自那以后,琪琪格是被沧澜部里做饭手艺最好的阿日善大娘一手带大的。

阿日善大娘的老公和两个儿子都在早年随着当时的大君上战场时不幸战亡,阿日善大娘一直守寡,大君觉得对不起她,便将没了父母的琪琪格托付给她养育,以解她的丧子丧夫之痛。

阿日善大娘在她九岁的时候也追随着她的儿子丈夫走了,又变得孤身一人的琪琪格便到了苏玛公主的帐下,做她的玩伴和婢女。

苏玛公主自小备受宠爱,生得漂亮,又能跳出北陆最优美的舞步,她性子直爽,也不将琪琪格当做婢子,只是一直姐姐,姐姐地唤着。

琪琪格抬手抚了抚额上的红宝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火光蔓延的帐篷处走去。两任大君也好,公主也好,对她从来都是关爱备至,照顾有加,如今,是她该回报这份恩情的时候了。

近了琪琪格才看清楚,那些突然闯入的人皆是一身银灰色的铠甲,重剑在火光下越发森然,他们胯下是毛色黑亮的骏马,即便是在这般混乱的情形里,那些马儿也没有受到半分惊吓,沉稳地在主人的操控下穿梭在烈火燃烧的帐篷间。

琪琪格隐在黑暗里,看着那些人用手中的重剑砍向每一个他们能触及到的人。这些人,不是来征服一个部落,他们是来屠杀的。

她便眼睁睁看着那个昨天才替他们烤了一只美味的旱獭的塔拉大婶被重剑砍倒在地,鲜血直流。看着那一座座帐篷火光大起,满耳都是凄厉的哭喊声。

“住手!”琪琪格也不知道自己远远站了多久,眼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扬声呵斥。

她的声音在一片纷杂中极好分辨,只一句,却是叫在附近准备放火烧帐篷的骑兵住了手,朝她这边望过来,目光落到她一个小姑娘身上时,几个骑兵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就近的两个手腕一转,抛掷了手中的火把,提着重剑,便朝她这般打马过来。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心里害怕到了极点,琪琪格的声音却格外镇定,她主动往前移了几步。

她的声音太过镇定,倒叫过来的两个骑兵愣了一愣,从进来到现在,这还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这么镇定的人,而且是个小姑娘。

“你是……”其中一个骑兵刚想喝问,目光落到她额头上的红宝石时,那人顿了一顿,伸手将想要上前的同伴拦了一拦,“看住她,我去找岱钦,看紧点,别让她跑了。”

看着言罢打马转头离去的骑兵,和提了剑凶神恶煞盯着自己的人,琪琪格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克制自己不会当即转身逃走。

那一瞬,琪琪格只觉得周围的慌乱吵闹都停止了,四野一片安静。她与那看守她的骑兵对视着,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人。

琪琪格想起了很多,都是在沧澜部里的生活。想起了阿日善大娘做的喷香的食物,想起她温柔又严厉的眼神,想起了苏玛带着她一起在草原上追逐玩耍,一起进山探险,发现温泉,还想起了大君图蓝,那个永远都是威严里不乏仁慈的君主,他有着想要整个北陆的部落都和睦相处的宏愿,她还记得自己时常站在苏玛身旁,默默注视那个伟岸的身影,心中有感激有崇敬,还有几许贪恋。

“你说的便是她?”生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想,黑色骏马上的年轻将军居高临下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额间的红宝石上,“你就是沧澜部的公主?”

“你是谁?”琪琪格抿了抿唇,仰起头,直视马上的人,不卑不惧。

“合川部苍狼骑的前锋将军岱钦。”琪琪格那般镇定的眼神让岱钦生出了几分敬意,这还是他到这沧澜部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情。

“你们这般欺辱我们沧澜部,等大……我哥哥回来,定然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那双锐利如狼的眼睛让琪琪格心中的惧意更甚了,她握紧了拳头,言语间咬牙切齿,不住颤抖。

“这么说,你的确是图蓝的妹妹苏玛了?”这般无力的威胁岱钦并未放在眼里,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微微有些颤抖的小姑娘,“都说这苏玛公主能歌善舞,美得如千岭山上温润的天光,如今看着,不过是个有骨气的小丫头罢了。”

“你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长生天神明都看在眼里,迟早有一天,灭顶的报应要落到你们合川部头上。”琪琪格狠狠地等着岱钦,不远处的屠杀已经渐渐接近了尾声,点燃了所有帐篷之后,苍狼骑的所有人都朝着他们这边聚拢过来,随着他们的马匹一起聚拢的,还有十数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这些沧澜部的姑娘紧紧挤在一起,被相互推搡着往前,最后围拢在了琪琪格跟前。

“有没有报应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想要眼前这些姑娘活命,公主须得答应我们一个要求。”那些女孩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在听到岱钦说起公主二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琪琪格。

“随我们一起去千岭山,劝你哥哥投降。”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而露出狠厉神色的小公主,岱钦眼中残酷的笑意更加明显,“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除非你愿意看着你的这些同伴姐妹被人糟蹋致死。”

一语毕,那些本是愣愣看着琪琪格的女孩儿全部浑身一颤,咬着牙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而周围的苍狼骑兵们则发出了一阵轻挑的欢呼。

“你……”琪琪格咬牙,声音颤抖,她已经分辨不清这颤抖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

“公主放心吧,在看到你哥哥之前,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见她终是垂下了头,岱钦扬声笑了。

“跟你们走可以,现在就放了她们!”琪琪格毫无血色的唇已经被她咬破,鲜红晕染开来,刺目妖艳,她猛然又抬起了头,“我跟你们走,但是你们得先放了她们,只有你们全部都退出沧澜部,我才答应你的要求,否则,你们得到的,不过是多几具尸体罢了。到时候我哥哥知道你逼死了他唯一的亲人,只怕是会将你们千刀万剐。”

岱钦挑眉看她,越发觉得有趣了,默了默,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却是朝身后随行的苍狼骑兵们道:“你们即刻退出沧澜部,在山口等我。”

“将军……”刚刚去通知岱钦的副将有些迟疑,他们此番偷袭沧澜部,便是为了将其赶尽杀绝,断图蓝的后路,大王子交代过,要不留活口,可如今岱钦将军留下那个公主要去做人质便也罢了,这十数个姑娘的命他也真的想留了?

虽然迟疑,所有人却也还是在副将吉达的带领下,陆续退出了火光绵延的山谷。

琪琪格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往外撤,岱钦与她一起看着,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转头看向琪琪格:“公主现在可满意了?”

“放了她们,我便跟你们走。”琪琪格还是一脸戒备,扬眉指了指那些不知所措的女孩儿。

“你们可要记住了,你们的命,是你们的公主拿自己的命换的。”岱钦提起杵在地上的长剑,轻轻一挥,将临近的一个女孩儿腕间的绳索斩断,看着她浑身颤抖地去给身旁的同伴解绳索,岱钦只是轻轻挑眉,转头看向琪琪格,“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琪琪格看着那些女孩,她们比她小几岁,平日里大家常在一起玩耍,苏玛与她们也是十分亲厚的。

听得岱钦的话,其中几个女孩抬起惊惧的眼望向琪琪格,琪琪格也只是朝她们抿唇一笑;“虽然我们没有了帐篷,没有了父母,可是我们还有大君,还有千万将士,还有所期盼和牵挂。所以,你们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公……公主……”她的声音很轻,落在每一个女孩的心底,如千斤重。她们都停下了动作,齐齐望向她,最后所有人都俯身跪地,朝着琪琪格重重地一拜。

“能做你们的公主,我真的很荣幸,每一个沧澜部的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未能保护你们的父母兄弟,是我和大君的过错。”琪琪格见她们这般举动,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笑意安详。

她转头看向祭坛的方向,看向那片她让苏玛进去躲避的森林,深深吸了口气,她俯身大拜,朝着远方,重重磕了三下:“是我无能,不能护住大家,只求长生天神保佑,保佑活着的人安平,也让那些死去的人,在长生天神的怀抱里,得到安息。”

岱钦垂目看着这一切,也只是抿唇不语。等琪琪格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时,他也只是翻身上马,然后俯身一把将琪琪格捞到了马上,看都不再看余下的那些女孩,打马追赶自己的同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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