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的那所带领的桑华部驻扎在离飞云涧不远的山中，先前飞云涧中的一场围攻，因为力量的悬殊，其实白晏晏他们损失惨重。
看着几千人专业便差不多少了三成，剩下的也都多带着伤，白晏晏只觉得烦躁。
但的那果然未再为难过他们，只是将他们暂时安排在了营中，说先行修整，再做打算。
对于但的那的守信，白晏晏并没有高兴太久，她此刻记挂的，是飞云涧外自己剩下的亲卫，摩柯既然一早就有这样的心思，只怕留在外面的也难免要经历一场恶战。
他们没了首领，人数还在摩柯之下，完全处于劣势，若是此番全数折在摩柯手里，她回去之后如何向苏绍远交代？
“能联系上许越泽吗？”站在营帐前，白晏晏望着飞云涧的方向，皱眉问身边的人。
如今除却被遣去协助伤员们处理伤口的五名暗卫之外，包括墨鸦和顾少渊在内的所有人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这般铜墙铁壁的护卫，却让她没有半分安全感。
“飞去的信鸽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想要联系上他，或许我们得派人去一趟沧澜部才行。”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顾少渊将披风搭在她肩上，缓声安慰，“放心吧，外面还有慕郡主呢，我听说这些年她时常在营中学习磨炼，对北陆也熟悉，我们的人不少，真生了变故，相信她也能很好地应对。”
“这一次，都怪我太草率，这般轻易就上了摩柯的当，连累大家。”千岭山中的寒气一到了傍晚就格外重，看着不远处三五成堆，正在替同伴包扎伤口的属下，白晏晏只觉得分外懊悔。
是她太轻敌也太盲目了，一心想着能凭着手里的精锐，凭着她对摩柯和合川部的了解，就能趁着这个机会，将摩柯困死在这扬灵河东岸。却不想，到最后才发现，从一开始北上，她就早已踏入他人的算计之中。
“我即刻启程往东去沧澜部找许越泽他们，随行的卫队长与我熟识，若是持殿下手谕，即便是不得双令调动，我想他也会随我一起带兵回来。”一直默然不语的雨水开口说道，此般形势他也明白，若是调不到许越泽身边那两万兵力，只怕就算如今能带着长公主安全回天启，他们也将损失惨重。
“你们若是想从沧澜部寻求支援，我看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之前先他们一步回来的奥尔格勒此刻换了一件长袍，一头细辫扎在脑后，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没了阵前的凌厉，看着就仿佛一个朴实的牧民，“斥候来报，昨夜沧澜部遇袭，沧澜部大君如今不是再回去的路上就是被其他几个部落的人堵在了千岭山之外，顾不上你们的。”
“你们难道还看不明白，你们不单单是卷入了这几十年里北陆最大的一场混战，还早已遭人算计，差点就成为这场混战中的牺牲品了。”奥尔格勒看着白晏晏，言语间惋惜之意不掩。
“是本宫太过草率了……”算起来，即便是他们不来，合川部在北陆掀起大乱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她报仇心切，却忘了估量自己此行的风险。
“依老夫之见，你还是快些回你的天启去吧，看着你是月苏殿下的朋友的份上，老夫不会让但的那大君为难你，只是，别来北陆了，这不是你们东陆人该来的地方。”抬手握住系在颈间那枚用石头雕刻的符文，奥尔格勒语重心长。
“将军可曾想过，你们若是随了摩柯的愿，助他打下沧澜部，日后摩柯回了合川部，受威胁的便是月苏世子。你当初对着长生天发誓要永远守护月苏世子，如今却做着将他推向深渊的推手，你便不怕夫人泉下有知，责怪你吗？”
前一世，白晏晏虽然从未见过奥尔格勒，但是却见过他如今带着的那枚刻着符文的石头。那是奥尔格勒的夫人梅雅替月苏刻的。梅雅是月苏的姆妈，是将月苏一手带大的人。
奥尔格勒并不是桑华部的人，从前听月苏说起过，他本是逃难的游民，很多年前游荡到合川部，奄奄一息之际被梅雅救了下来。
他不愿意说他叫什么，奥尔格勒这个名字是梅雅给他取的，为了让他留在合川部不再漂泊，梅雅求穆图大君允许他们举办了婚礼。
婚后奥尔格勒并未在合川部留太久，不过几年，他便如当初他来的时候一般，悄然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梅雅伤心欲绝，却又一直痴痴等着他回来。只可惜，梅雅最后一次看到奥尔格勒，是在她重病弥留之际，她终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很多年的人，却也再也没有了听他解释为何不辞而别的原因。
那个时候月苏还小，听奥尔格勒说，梅雅临终时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让奥尔格勒保护月苏，让他此生不受任何危险，护他周全。
那枚刻着符文的石头，也是梅雅交给奥尔格勒，让他转交给月苏的。月苏从小病弱，那枚石头上刻的是长生咒，梅雅在病中一直未曾停止雕刻，完成后还每日供奉祈福。
梅雅死后，奥尔格勒并未在合川部久留，临走前他告诉月苏，此生只要月苏为难，以那枚长生符为信物，不论他身在何地，所做何事，必当第一时间前往相助。
当时月苏小，只当他是一句敷衍的话，毕竟北陆那般大，他真又危难，也不知道该去何处找他。
却不曾想到，不过几年时间，奥尔格勒的名声便响遍了北陆，他去了桑华部，成了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桑华部大君但的那最为敬重和信任的人。
只是可惜了，前一世奥尔格勒最终被合川部算计，为了救月苏而死，为此月苏还伤神了许久。
“你知道梅雅的故事？”听得白晏晏的话，奥尔格勒微微一愣，垂目叹了口气，“你连这件事情都知道，想来，若不是此番你们做足了准备，便是你真的是月苏重要的朋友了。与摩柯合作是大君做的决定，我作为属下，并不能干预，只是你放心，当初我答应了梅雅的，我必然不会爽约，只要月苏世子有难，拼上性命，我都要护他周全。”
“虽然你不知道月苏的处境，我却明白，若是此番摩柯事成，日后他在合川部要遭受的，必然是必死还痛苦的事情。”白晏晏叹了口气，“不过，我也知道，将军有自己的立场，将军能说服大君放了我，我已经十分感激了，只是我不能如将军所愿，就这么回天启去，为着我手下的人，为着这次他暗算我，也是为着月苏，今次我必然要在这千岭山中，与摩柯做个了断。”
事实上，这不是白晏晏的选择，除了与摩柯正面交锋，她早已别无选择，那堆乱石外的情形到底如何，她现在无从得知，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只能再次踏入飞云涧，在外面的两万多苏家亲卫也好，留守山外的慕北柠也好，甚至还有在合川部的笙歌和顾鸢时。他们都在等着她。
还有此刻不知情况如何的许越泽他们，她若是真抛下这一群为她卖命的人一走了之，即便是安全回到了天启，即便是继续当她的长公主，只怕不管身在何处，她都余生难安。
让所有人陷入这样的危局，是她一开始的决策错误，如今，更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我只能让你安然离开桑华部，至于之后你何去何从，我便也管不着了。”奥尔格勒看着她，最后也只是沉叹了一声。先前他观战的时候便觉得，这个女子不同寻常，如今虽然觉得她这般挣扎只是螳臂当车，却也对她这般担当和胆识赞赏有加。
他本不是桑华部的人，当初愿意留下来，也是因为留在这里和去别的地方并无什么差别。后来但的那当了大君，对他信任倚重，为了对得起这份信任，他留了下来。对于但的那的仇恨，他感触不深，也觉得他费尽心机要报这个莫名的仇恨有些可笑。
“本君虽然答应将军不再为难你们这些东陆人，可是，父母的仇不能不报，本君便不计较之前你们的暗算和胁迫，只是，我但的那不会任凭姓白的人从我手下活着离开！”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言语间，长剑已到眼前。
白晏晏本能地想要躲闪，却见眼前身影一动，还不等她躲闪，一旁的顾少渊已经挡在了她跟前，一旁的奥尔格勒也有了动作。
一手握住剑身，顾少渊将白晏晏挡得严实：“大君口口声声恩仇必报，今日我便告诉大君，若是要杀她，你得先杀了我。只是大君就这般杀了恩人之子，不知大君的父母泉下有知，是作何感想。”
“但的那，你的父君临终时托付老夫要照看好你，照看好桑华部，如今我不能看着你为了替一个东陆人报仇，就这么葬送了桑华部。”另一边，奥尔格勒抓住但的那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剑势，他语调低沉，却是带着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