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白宸轩,她从未这般在意过一个人。
因着前一世被逼和亲,和这些时日里她冷眼旁观白宸轩对她的怀疑和防备,她虽然不表现出来,却是真的被伤透了心。毕竟,那个是她自小护着长大,当初甚至愿意舍命去保护的亲人。
她曾经告诫过重生后的自己,再活一世,必然不要像从前那样傻,不再那般掏心掏肺去在乎一个人。可到今日她才发现,她不仅在乎顾少渊,还想要顾少渊也一如既往地在乎她。便是因为这个,她才会那般小心翼翼地待他,在说出真相的那一刻,她才会那般害怕失去他。
在从前,但凡是接近她的人,尤其是非亲非故的男人,都是抱着各种不同的目的的。有些如墨鸦那般,是为了报恩,或是出于感激,想要帮她助她,而更多的,是想要暗害她,或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假意笼络她,利用她的人。
墨鸦给她的是兄长的爱护和下属的忠诚,洛冰待她是淡如水的朋友之交,在遇到顾少渊之前,她不知道也不理解那种称作爱的感情。她自小身处后宫,从先皇到白宸轩,她看到的除了他们对先皇后和许柔嘉的恩宠,更多的,是作为帝王,要利用后宫牵制前朝而雨露均沾的无奈和无情。
她也是憧憬如先皇和先皇后那般伉俪情深的深情的,甚至有些羡慕白宸轩对许柔嘉的痴心。只是,这份感情真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却是那般生涩和无措。
“殿下,小心!”一路细想梳理这份情感,雨水的一声惊呼让她蓦然回过神来,一抬眼,便撞见了明晃的剑光。
好在多年习武的身体已经在她思考之前便做出了反应,肩膀一沉,猛地侧身让开几步,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击,退开几步,便见了几名摩柯带领的骑兵与雨水和惊蛰缠斗在一起。
二人手中的火把已经被打灭,一时间,暗沉的冷杉林里只有晃眼的剑光交织在一起。
惊蛰和雨水替她挡开了大部分的攻击,却时不时地有人从林中窜出来。白晏晏仗剑在昏暗的林间腾挪躲闪。袭击来得太突然,她最初的应对全凭这些年在墨鸦的指导和训练下培养出来的本能。
周围不断有人倒下,三人身上细碎的伤也越来越多。先前本想着到达桑华部的哨所便会有驻守哨所的军士支援,却不想,他们这一走花费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此刻里哨所到底有多远。即便是惊蛰与雨水都剑术惊人,却也抵不住人数上的差异。
刀光剑影间,白晏晏恍惚看见了,抬刀砍向她的士兵眼中满怀的惊惧和恨意。那般神情,让她微微一愣,却也是在那一瞬的迟疑间,重刀便已到了跟前。
“殿下!”一声惊呼裹挟着强劲的力道,她被人一把抓住手臂拉着躲了开去,眼前是刀剑相击的火光忽闪。
白晏晏被扯得撞进了一个怀抱里,看着直逼而来的另外两个敌人,她忙举剑迎敌,却被身后的人抓住手臂一拉一带,将她挡在了身后:“他们还有后援,殿下快走!”
跟前的人松开抓她的手,右手的剑挡开一把长刀,将剑锋送入对方的胸口,另一只手徒手截住了砍下来的重剑,力道之大,竟是让对方抽不出他手中的剑刃。
他言语间,雨水已经掠了过来,他看了应敌的惊蛰一眼,接着便一把抓住白晏晏的手腕,便要带着她撤离。
“等等,一起走!”看着抽剑松手,矮了身子躲开了一剑的惊蛰,白晏晏略有些挣扎,眼看着又有人从他背后扑了上去,白晏晏刚想掠过去支援,却是因着雨水的动作而收住了动作。
一身软甲的男子松了她手腕的下一瞬,抬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腰,强行运力,带着她往与惊蛰相反的方向掠起,她被雨水一代,整个人落在了他的怀里,却在触及带着几分黏腻的软甲时,放弃了支援惊蛰的念头,随着雨水一起退开。
即便是月光微弱,即便是深林昏暗,她也知道,身边一心要带着她离开这里的人,已经一身是血。
是她疏忽了,之前飞云涧中的一场混战里,作为前锋和斥候的暗卫们便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刚刚有是以一对多的局面。他们两个,这是拼命在护她周全。
两人轻轻落落在林间,朝着来时的路奔去,迎面是凌冽的冷风,白晏晏一手握着剑,却是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手中握不住任何想要握住的东西,那些她珍视的所有,都在飞快地从她指缝中溜走。
“你们害了大王子,我们拼死也要你们偿命。”呼啸的风声里夹杂着凌冽的杀气,在听到声音的瞬间,白晏晏只觉得寒意逼人,雨水已经松开了她,顺势将她往边上一推,躲开了自身后劈过来的一剑。
转头终于是见着了熟悉的面容。
“铁沁格尔!”看到对方的一瞬间,白晏晏眉头一皱,提剑御敌,心中担忧更甚。
作为与慕北柠一起在山外支援的副将铁沁格尔此刻都在这里的话,也不知道当初被困在飞云涧外的亲卫和慕北柠带着的一万多人如今是什么光景。
“现在我便让你这个东陆的公主给我们大王子偿命!”铁沁格尔的动作利落逼人,与寻常的军士们不同,因着之前急速的奔逃,白晏晏此刻应付起来颇有几分吃力。
只是,在听到铁沁格尔的话时,她却心中一喜。若说是给大王子偿命,这话的意思,是摩柯死了?虽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若是摩柯真的死了,那她此行也算是值了。
铁沁格尔出招虽然狠利,却是因着身材魁梧,用的是重剑,力量上远胜白晏晏,灵巧上却不如她。躲闪之间,白晏晏虽然有些疲惫,铁沁格尔却也伤不到她,只能将她逼得连连后退。
在重剑最后一次划下来的一瞬,白晏晏一封一退,却在退开之后,才发现脚下一空,脚下踩到的沙石蓦然往下一陷,整个人失去了支撑,往一片黑暗中坠去。
落下的那一瞬,她看见了停了动作的铁沁格尔,还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越过铁沁格尔毫不犹豫地朝她扑了过来。
雨水在她之后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提一带,在虚空中将她整个人护在了怀里,白晏晏抓着他的手腕,就这么与他一起往无尽的黑暗中坠落下去。
眼皮越来越沉,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晰,有那么一瞬,白晏晏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雨水怀里昏过去之前,恍惚间似乎听到缓缓的流水声。
——
周身的冰冷刺骨,如坠冰窖。
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漫天风雪飞舞的夜里,帐外,是女子凄厉沙哑的哭喊声。她被绑了手脚,只隔着一个大帐,听着外面男人们粗鲁的笑声,听着女子从哭喊到咒骂最后悄无声息。
那一晚的雪夜,是她此生经历过最冷的一夜雪,冷到血液冻结,冷到寒意彻骨,自那一晚起,她在北陆便是真的孤苦无依了,而之后的折磨,更是让她仿佛活着炼狱中一般。
她以为,她对一切都麻木了,她想就这般放任自己沉陷下去,就此放弃一切,永永远远地沉陷下去,偏偏手腕上的刺痛又那般真切地将她从麻木沉陷中拉了回来。
眼皮似有千斤重,睁开看到眼前的人时,白晏晏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就地一滚,让自己与跟前的人拉开距离。
前一刻还扣着她手腕的人此刻抬手擦了擦唇畔残留的血迹,见她这般动作,红得夺目刺眼的薄唇扬起一个弧度:“看你脉象微弱,还以为你不行了,倒是没想到,还这般精神。”
“你……”这才缓过神来的白晏晏勉力坐了起来,她如今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寒得刺骨,垂目看了一眼手腕上被咬破的伤痕,随即便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
“不过是想着趁你还未死之前,血还热,可以让本王子补补热意罢了,这地下溶洞中寒意彻骨,若不这般,我们谁都不能活着走出去。”对于白晏晏无声的控诉,摩柯却是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并没有比白晏晏好到哪里去,披头散发,因着溶洞中昏暗,只能接着周围石壁上一些会散发幽光的石柱照明,影影倬倬间,白晏晏也瞧不清摩柯的脸色。
“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也是命大。”一想到若是自己不醒来,说不定这摩柯便要以自己的血为食,好让他自己活下去,白晏晏便觉得胃中翻腾,看向摩柯的眼中更多了戒备。
她曾觉得他只是残忍,如今却发现,他不仅残忍,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毫不在意他人死活,真正敢杀人饮血的人。
“还未看到殿下横尸北陆,本王子怎么舍得死呢。”摩柯冷笑了一声,倒也没打算再对白晏晏动手,毕竟先前喝的血已经够了,他也不想现在便与这个女人拼个你死我活,毕竟此刻他们谁都无法意料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与白晏晏都是被暗河冲下来的,他醒来的时候,便瞧见了昏死在一边的白晏晏,溶洞中又黑又冷,他没有其他食物,怕自己挨不下去,所以才动了放血饮血的心思,本以为白晏晏醒不过来了,倒是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刺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