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晏晏摇摇晃晃,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已经昏了多久,身上贴身的衣服还带着冰冷的潮气,她整个人还是如同站在冰窖里一般,寒意彻骨。手腕上被摩柯咬破的伤口已然结痂,暗红的血上是一层暗沉的冰霜。她如今还能这般站在摩柯面前,全凭自己不愿意被摩柯打到的意志。
即便是这般狼狈和脆弱,她也知道,跟前的人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要么在这里这般对峙着等死,要么,合力一起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抿了抿唇,白晏晏率先开口,她一面说,一面打量着眼前长发凌乱,身上只剩束身的皮袄的摩柯,一双眼落在那双麋皮短靴上时,微微一顿,随即又移开了,“如今你若是想在这里杀了我,只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你杀了我,只怕你自己也再没有力气去找一条出路了。”
“这四周的环境我已经打探过了,如今唯一的方法,或许只有顺着这暗河的水流往上,指不定,能找到我们当初掉下来的地方。”摩柯一直静静看着她,末了只是扬眉微微一笑,同意了她的说法。
他也醒了没多久,他在入山之后遇袭,躲避攻击的时候不甚坠入暗沟,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冲到了这个周围散发着莹莹光辉的石柱林立的浅滩旁,不远处是昏死过去的白晏晏。
初看到她的那一瞬,他还有些恍惚,发现她还有气息的时候,他也是动了杀心的,这一次虽然邀她北上是为了助自己完成打入扬灵河东岸的大业,可是,临离开邺水城前也是有人给了他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要他取了白晏晏性命的。
他本是想,将这个还有微弱气息的女人,作为补充自己体力的食物,毕竟,温热的鲜血在这个阴暗寒冷的地下对他来说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恢复身体元气的食物。
他没有想到她还会醒过来,更没有想到,在醒来之后,她竟然还能那般有精神。
白晏晏的这突然的变化让摩柯十分感兴趣,他倒是想看看,到如今这个东陆的公主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那就请王子前面带路吧。”如摩柯所想,白晏晏如今全凭意志支撑。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踏出下一步之后,是还能继续支撑着前行,或是就这么轰然倒下,不复醒来。
随着摩柯一直顺着暗河走,她一面紧紧盯着三步开外的人,脑海里回想起自己落下来时的情形。
她记得当初是雨水抱着她落下来的,自那之后就不省人事了,如今自己在这里遇上了摩柯,却是不知道,雨水到底怎么样了?按照摩柯的说法,他探查了周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那么,雨水还在暗河里,亦或是在她之前或是在她之后上了岸?那么,此刻雨水也在这地下的溶洞中吗?
想到这一点,白晏晏心中终于多了几分底气。只盼着雨水也能幸运地活下来,这样,他们一路往上会遇到他也说不定,那时候她便有了帮手,两人联手,便也无需怕眼前的摩柯了。
两人都已经甚是疲惫,只是谁都不肯停下,也不敢停下,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他们挪动步子发出的细碎声响,那般微弱,却又那般刺耳。
一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散发着荧光的天然石柱,倒也避免了让他们陷入完全的黑暗。只是走了许久,都不见半分天光,长河绵延,缓慢流淌,前方的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白晏晏一直盯着摩柯的背影往前走,步伐越发地麻木迟缓,只是单调地重复迈步,也不知走了多久,却是在前面的摩柯突然停住步子的时候,一个没反应过来,撞到了他的身上。
白晏晏这一撞没带几分力气,却是撞得摩柯又往前挪了两步才站稳,等他猛然转过身来的时候,白晏晏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还不等白晏晏开口询问,便见着摩柯突然合身朝着白晏晏扑了过来。一把将白晏晏扑倒在地。
他将她按在地上,一双手紧紧卡住白晏晏的脖颈:“既然要死,那也得你先死。你放心吧,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若是能让我撑到出去,那我便放了你的人回东陆去,也算是你对我救命之恩的报答了。”
这一次离得近了,看着摩柯那双近在咫尺的血红的眼,白晏晏是真的怕了。那双眼里,哪里还有半分人性,简直就像是一直野兽在看他即将入口的猎物一般。
摩柯的突然崩溃,白晏晏也是理解的,她不知道摩柯什么时候醒来的,想必他已经将浅滩周围能找的地方都仔细探查了一遍。如今走了那么久还看不到当初落下来的地方,连半分生路的希望都没有,也难怪摩柯会突然崩溃。
可是,摩柯发了狂,她白晏晏却也是不想死的。奈何几番挣扎,她只发现,自己的力气是半分抵不过摩柯,此刻他紧紧卡住她的脖颈,俯下头去,张嘴便要去要她的脖颈。
尖利的牙齿落到颈间的刺痛让白晏晏挣扎得更凶了,她拼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去推开制住她的人,却是没有半分动静。
一双手又打又抓也是无法,颈间的疼痛越发明显,一双手乱抓了一阵,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伸手就去够摩柯脚上的麋皮靴。
那里有一把短匕,是摩柯从来不离身的炙杀。
偏偏,她就是够不着。摩柯根本已经没了理智,只是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咬破了她的皮肤,吮吸鲜血。
就在拼命够不到匕首的绝望之际,白晏晏却觉得眼前错落的身影一晃,便见昏暗之中一抹清亮的剑光一闪,直直朝着摩柯削了过来。
那一瞬白晏晏简直就是狂喜,摩柯却是也猛然反应过来了一般,压着她肩膀的手一松,整个人便侧身翻转开去,躲过了一击。
他这般快的反应,让出剑的人也是始料未及。
“殿下,没事吧?”垂目扫了一眼白晏晏,来人马上看向摩柯,一脸戒备。
“你没事吧?”与自己不同,雨水依旧是一身水汽,似乎是刚从暗河中出来。发冠已散,滴着水的头发遮住了脸,白晏晏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看着他绷紧了身子,提剑在身前,看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的摩柯,蓄势待发。
摩柯在站起身的同时,从靴子上的拔下了那柄炙杀。他未曾想到,在这地下溶洞里,除了他和白晏晏,还有第三个。偏偏这个人,还是白晏晏的人。
“待属下先杀了他,殿下请稍待。”在摩柯站起来的瞬间,雨水提剑跃起,剑光一闪,直指摩柯。
白晏晏坐起了身子,往一旁缩了缩,抬手去捂颈间的伤痕。好在摩柯咬得不深,颈间的血缓缓渗出来,却也因着周遭的冷空气,有些凝结。
她想要站起来,却是因着先前摩柯的举动结结实实将她吓得不轻。若不是雨水,她只怕真的被摩柯就这般饮血吃肉,葬送在这暗无天日的溶洞中了。
眼看着两人缠斗在一处,白晏晏却是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摩柯竟然能与雨水不相上下,相比之下,摩柯甚至略占上风。
看着雨水的破绽越来越多,白晏晏只觉心急如焚。她终于是撑着一旁的岩壁缓缓站了起来,眼看着摩柯将雨水逼入了死角。刚刚的奋力挣扎已经耗尽了力气,她发现自己若非是倚着岩壁,甚至连步子都还没有办法移动。
“雨水!”也不过是火光电石之间,她还未能上前帮忙,那边摩柯手中的炙杀已经送入了雨水的腹中。
大片的血顺着炙杀刀脊上的血槽潺潺流出,雨水身形一顿,却在听到白晏晏那声惊呼的时候,猛然一震,弃了手中的剑,在摩柯准备抽刀撤身的时候,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摩柯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掌,狠狠击向了摩柯的胸口。
本想避开,却偏偏被死死抓住了手腕,一掌打在胸口,摩柯只觉得一阵眩晕,在雨水松手的瞬间,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雨水顺势将腹上的炙杀拔了出来,趁着摩柯还未站稳之际,握着匕首,合身扑了上去。
炙杀没入摩柯的心口,雨水的撞击很大,白晏晏便眼看着雨水与摩柯双双落入了他们身后不过数步的暗河里。
“雨水!”那一瞬白晏晏脑袋里一片空白,猛地扑向河边,想要抓住雨水,却是整个人脚下一软,扑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落入水中。
暗河的水流虽然不急,却是很深,眼看着几个沉浮便再不见人影,白晏晏双手撑着身子,只是眼睁睁地盯着河面,半分想法也无。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落下来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出去,她只知道,落下来之前,惊蛰已经为了护住她拼上了性命,如今雨水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他们曾经一直在暗处护着她,为了她的安危,舍生忘死。此番随行北上,也并非全是为着依令行事,而是为了守护她。她答应过初一,要将他们全部安安稳稳地带回去,可如今,大家不仅受了伤,还有人搭上了性命。
那一霎那,哀恸无边无际,将她包裹。她跌坐在地上,看着流淌的河水,嚎啕大哭起来。
恍惚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远远可见明灭的火光,和杂乱的呼喊声。然而白晏晏恍若未闻,只是盯着水面哭。
直到有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直到有人颤抖着拥她入怀,直到那个人用熟悉而颤抖的声音,伏在她耳边一面说着太好了,一面展开手臂紧紧箍着她。
浑浑噩噩,周围的嘈杂声她已经渐渐听不见了,她只能感受到跟前的满怀温暖,她扑在他怀里,埋头痛哭,天旋地转,直到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