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连这些前因后果都不曾知晓,便贸然前来,如今北陆战乱,若是有什么差池,这般罪责,只怕是云薇她万死不能辞其罪。”皇帝出京乃是大事,除却每年春猎秋猎和年终祭典,轻易离不得邺水城,更别说如这般一路远行,到这边陲之地来。
“若不是皇姐私自带兵出关,还与合川部勾结,欲行不轨,让陛下忧心天下,陛下又何至于要奔波至此,皇姐不思己罪,倒还来怪罪臣妾。”咬了咬唇,白薇薇鼓起勇气回了一句。
皇帝此举本是因为她,怎么被她这么一说,若是有什么差池,都要怪罪到自己身上了?
“出宫两年,云薇倒是把宫里规矩都忘了么?圣驾面前,陛下还未让你开口,你竟敢先言,若是算起来,这可是犯上的大罪。”冷觑了白薇薇一眼,本想着揭了她的底,她能稍微收敛点,却不想竟还敢凑上前来,她白晏晏别的不说,呵斥朝臣嫔妃的本事,可是练了许多年的。
“行了!”白晏晏训人的手段,白宸轩是见惯了的,看了一眼身边露出怯意的白薇薇,白宸轩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话,“此事明日堂上再议,皇姐本已是姗姗来迟,还是快些入座用膳吧。”
“凰羽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本也是过来给陛下请安的,既然安已经请过了,便不打扰陛下用膳了。”白晏晏却是半分不愿与他们同席,只是俯身朝白宸轩作了个礼。
“既然如此,皇姐便早些休息吧。”瞥到了白晏晏眼中的那抹不情愿,白宸轩声音淡了几分,面上也多了几分不悦。他总觉得,自从白晏晏搬出皇城,回长公主府后,在他面前的脾气便越来越大了。偏偏,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今日说也好,明日谈也罢。凰羽没做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招认的,此番陛下风尘仆仆而来,只怕是要失望了。”斜觑了殿中的两人一眼,白晏晏转身离去。
白薇薇看着白晏晏离去的身影,蹙了蹙眉。
她离开皇城的时候,白宸轩刚刚登基,虽说从前她与白宸轩之间也不算疏远,可是,如今看着他与白晏晏之间的相处,她免不得担心。
当初她散布流言,还上书白宸轩,为的不过是让白宸轩疑心白晏晏,让白晏晏回不了天启。却不曾想,白宸轩得此消息,大怒之下,竟然圣驾前来,还传旨让白晏晏回城。
她有摩柯密信为证,却没算准白宸轩会亲自前来,白晏晏也心甘情愿孤身回城。明日堂上对证,若是她没有办法挑拨白晏晏和白宸轩的关系,只怕此番谋划会落空。
——
白宸轩此番匆忙前来,只为探查究竟。本想姐弟三人先问个清楚,奈何第二日他刚起身,便听人来报,大理寺卿顾少渊前来给他和白晏晏请安。
这原本住在长公主府的大理寺卿顾少渊,一个月前因受伤请假修养,自此之后再不见人影。昨日出现在迎接他的官员之中时,白宸轩还差点没认出来。
今次来这行宫请安这般殷勤,想着,是为了白晏晏之事。
他本是不想张扬此事,在看到跪在殿前的顾少渊时,才恍然明白,这流言漫天,他又火急火燎地来云际城,这件事情,又如何能不张扬?
“没想到能在此遇到顾大人,如此倒也正好,今次陛下这里便有一桩案子,顾大人既然是大理寺卿,便留下来听听吧。”眼见着请完安,准备告辞的顾少渊,白晏晏开口叫住了他,先前她以整顿云际城军防为由,硬是将沈庭海支开,没了沈庭海撑腰,以白宸轩的性子,现在审起此事,他必是讨不得半分好。
“案子?”顾少渊步子一顿,一副疑惑的模样。
“本宫奉旨北上送亲,在合川部遇到战乱不免多滞留了几日,却不想,本宫在北陆这段时间里,有人散布谣言,说本宫通敌叛国,欲与外族联合,谋取我天启江山。”侧目看了一眼一旁的白薇薇,白晏晏声音高了几分,“大人熟知律法,这意图谋反和诬陷谋逆可都是大罪,今日便请陛下和大人好好判判才是。”
“诚如殿下所言,这谋反与诬陷谋逆都是大罪,按律轻则问斩,重则株连,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彻查明断。”顾少渊面上一惊,俯身便朝着白宸轩拜了下去。
“既然如此,便入殿开审吧。”看着这个自称在瀚州巡理案,碰巧途径云际城的顾少渊,白宸轩只觉得有些头疼。
昨晚饭席上他细问过白薇薇,听她形容,此番随白晏晏同行的有一位年轻公子,常与白晏晏同乘一车,不轻易露面,白薇薇为未识得到底是何人,原本他有猜想过会不会是这顾少渊,毕竟之前他们二人走得极近。
如今看着这顾大人,白宸轩也有几分不确定了,白晏晏身边的年轻公子不少,能与她同乘的却是不多,许是她哪个面首也说不定。
几人进了正殿,白宸轩本想清退殿中随侍,却被白晏晏阻止了。
“诬陷我通敌叛国的谣言早已传得满天启都是,如今便也不需得陛下再遮掩什么了,今日既然是陛下坐堂,大理寺卿旁听,只盼着能在这殿上洗我冤屈,也叫天下人知道,我凰羽冤枉得紧。”迎白宸轩上了主座,白晏晏转头看向白薇薇。
“既然云薇公主说有证据证明本宫之罪,便拿出来让我们都瞧瞧吧。”此行她虽然出云际城之时所带人马太过显眼,到了北陆之后也并未再做伪装,可是,她一个长公主出关带些私家护卫随行也不是什么大罪,她与摩柯之间的协议也素来都是口头上的,并未留下什么证据,她是真的好奇,白薇薇手中到底何物。
“此乃半月前,合川部大王子摩柯写给长公主的私信,此间字迹和信尾的私印只要与当初摩柯王子呈上的文牒对照,便能证明确实出自摩柯之手。”白薇薇倒也不惧她,只是将藏于怀中的一封书信呈献上去。
信不长,白晏晏站得近,白宸轩面上的变化清晰可见。
“有信在此,你还想如何狡辩?”看到末尾,白宸轩面色阴沉得厉害,他抬目看向白晏晏,声音冷冽。
“字迹可以模仿,私印也不一定为真,何况,即便是真是摩柯所写,许是这摩柯与云薇公主合伙,想要构陷凰羽也未可知。”不知道信上到底是何内容,白晏晏也只能说得小心。
“构陷?若是他们合伙构陷,摩柯怎知你身边有暗卫,还能叫出名来?又如何得知你所带兵力具体多少,又如何分配?”白宸轩扬手将那书信甩到了白晏晏跟前,“旁的不说,你曾说这二十四名暗卫是你最后的防线,虽然他们在朕身边护卫两年有余,除却那晚,朕也未曾见过几次,即便是派人调查,也无从查起,这摩柯倒是神通广大,竟能为朕所不能为之事,为了构陷你,将这些都查个一清二楚?”
“……”俯身捡信,遮住了惊讶之色。
不是惊讶这封信似乎真是摩柯所写,而是惊讶白宸轩查她的暗卫。八壹中文網
将信大概看了一遍,白晏晏抿唇不语。
这封信的确是摩柯所写,信中提及在帝都时的约定,还有闯府之事。之后摩柯询问了白晏晏所带人员的部署安排,特意询问了她此行是否带了那些暗卫。还提了几句等他们到北陆之后所需要做的整顿和安排。
看信的内容,应该是写在白晏晏还在北上途中的时候,想来是送信中途,被人截了下来。
“这信中写明了殿下与摩柯曾在京中有约,还问及殿下所带兵力,殿下直说自己冤枉,如今倒请殿下好好解释解释,殿下与摩柯相约要做的,除却伙同叛国,还能有什么事?”白宸轩不说话,白晏晏也只是垂目看信,白薇薇缓缓开口,“臣妾先前便觉奇怪,这迎亲之人本该是世子月苏,当初来的除了月苏,却还有大王子摩柯,这边也罢了,当日臣妾还亲眼见了殿下与摩柯王子离了世子营帐,阅兵密谈。”
想了想,白薇薇还是将顾少渊随行之事按下不说,一来,她的确之是远远见过几次,并不能确定那人真就是眼前这个看着一板一眼的大理寺卿,二来,先前顾少渊来请安的时候,还拿了几桩旧案的卷宗和官府翻案的批文给白宸轩审阅,这些旧案遍及瀚州各城,说是这些时日顾少渊巡查的结果,她此刻若说再说顾少渊其实随了白晏晏一路北上,她没有切实的证据,害怕白宸轩就此怀疑她所言的可信度。
“陛下觉得,我与那摩柯,能谋什么事?”白晏晏冷冷打量了白薇薇,却也未答话,只是转头看向白宸轩。
“……”白晏晏一句话,白宸轩却只是抿唇看着她,不言语。
要他如何说?他自是怀疑他们所谋是这盗取江山之事,可是,心中所想是一回事,他却实在是说不出来。
“我与摩柯确有盟约,当初摩柯入京,私闯过我长公主府,伤了我的暗卫,还以暗卫之命要挟让我前去一见。无奈之下,我前往相见,被迫与他定下盟约,约定带兵北上,助他夺取合川部大君之位。”垂目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白晏晏叹了口气,“不管陛下信与不信,当初我答应与他合谋,是因为害怕若是我拒绝,他会去寻其他人与他结盟,到时候,才真会出些通敌叛国的大罪人。”
“所以,此次北上,你送亲是假,带的那些人,也的确是军队而非仪仗?”见她居然松口,白宸轩追问。
顾少渊一直不语,听得此语,蹙了蹙眉,看向白晏晏,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一番话下来,她这是承认自己与外族合谋私通,虽然不比叛国,却也不是小罪。
“确实有些人马并非仪仗,”白晏晏却也只是朝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安心,“我此番带兵前往,并非真心与他合谋,而是想要借此机会,铲除摩柯和他的势力。”
“这些年合川部先后统一了扬灵河西岸各部,也是因着他们连年征战,才扰得天启边境不宁,常有蛮族被逼南下侵犯,扰我边关。摩柯与他的父君一样好战,若是他大计得逞,做了合川部大君,只怕日后云际城和边境之上永无宁日。”
“陛下可以不信我所言,不过,若是这封信是用来证明我与合川部王子摩柯私下结盟,意欲勾结外族谋反的话,我必是不会认下这个罪名的。”白晏晏将手中的信对折了起来,俯身朝着白宸轩拜了下去,“陛下只管派人去查,今次在北陆千岭山中,我带兵痛击摩柯的军队,将摩柯逼入绝境,身死千岭山中。随行的墨鸦和暗卫们还有千岭山中原本驻守的桑华部将士们都可以为证明此事不假,我若是与摩柯勾结,又何来费心置他于死地一说。”
“你……”白薇薇愣了一愣,她被送回云际城的时候,白晏晏刚与摩柯带兵东去,她虽然在云际城中费心算计,散布谣言,却因着北陆乱起,诸多消息传不过来,只知道如今合川部经历了一场内乱,大君换了人做,她本以为是摩柯和白晏晏得手了,却不想,白晏晏竟然将摩柯杀了。
“即便如此,你未曾告知朕便私自带兵出关,还卷入北陆的纷争,即便是朕能信你所言,可你此番举动,让天下人如何信你?”白宸轩却并没见几分惊讶,白晏晏能这般乖乖地来云际城见他,想来她自有把握此番能躲过这一劫,只是,他又如何能轻易叫她如意。
“那陛下的意思,要如何才能让天下人都信我凰羽并无反心?”一句话,白晏晏只觉心凉,说到底,白宸轩还是忌惮她,“是不是,须得我交了手中所有的权利,散了那些曾与我结交的人,断了我与朝廷的联系,以后只做一个不理朝政,不管世事的公主,这样便可叫天下人放心了?还是说,这样也不行,还须得我以……”
“陛下,此番只需得修书一封往北陆,请殿下所提到的几个部落的君主证明殿下此行并非谋逆,而是将计就计,替陛下解忧,替天启绝后患,实乃义举。边境诸城这些年多受合川部滋扰,听得摩柯死讯,自会信服,如此便可洗刷殿下的冤屈,攻破谣言了。”顾少渊俯身下拜,阻止了白晏晏那句“以死谢罪”。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白晏晏那句“以死谢罪”一出口,皇帝便顺势应下。毕竟在皇权面前,这些帝王谁又会顾及手足之情。
“此事……”
“陛下!陛下!宛州八百里急奏!”白宸轩刚要开口,却被殿外一叠声的“陛下”打断。
众人皆抬眼,便见了送急奏的将士快步急奔入殿,扑倒在地,声音颤抖:“启奏陛下,宛州八百里急奏,玄青江水患,沿岸三座城池,十余座村庄无一幸免,州府来报,请求朝廷即刻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