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徐通判所报,宛州水患,祸及玄青江沿岸数座城池,十余村庄,踏进宛州境内,随处可见逃荒而来的难民。
前一世白晏晏带兵前来的时候,宛州境内全数封城,她只见一片暴动和混乱,却未曾想见,在此之前,是这般凄凉情形。
“启禀殿下,魏大人已经命人为殿下打扫好了览碧城外的竹山行宫,带了诸官员在行宫前恭迎殿下大驾。”
一路看了两日逃难的灾民,在听到览碧城官差来报的时候,白晏晏只是面色一沉。
先皇年轻的时候,每年都要巡揽各处,最喜欢来的便是宛州,宛州州府所在的览碧城最为繁华富丽,是先皇心头所爱,常常在此流连,是以,城外的竹山行宫修得要比其他各州所筑的行宫更加富丽辉煌。
寻常的话,她自是乐得住这竹山行宫的,毕竟里面殿宇的修筑也好,伺候的人手也好,都如在邺水皇城中一般周全,只是此番她是奉命来赈灾的,理应与督办官员们一般待遇,魏端这般再开行宫迎她,实在是有些太过招摇。
之前自己有意想要让魏端提前告老还乡,好让顾少渊接替他出任宛州知州一职,想来此事虽然最后并未落实,却也传到了这魏端的耳朵里,老头子心中记恨,偏要在这紧要关头这般摆她一道,她还未从通敌叛国的流言里洗刷出来,这边刚到览碧城,便又要这般招揽民愤了?
“这几日户部侍郎和太医院的人都到了吧?”看着马下来报的官差,白晏晏问道。他们从北地过来路远,户部侍郎虽然是押赈灾物资前来,不过也比他们快一步到了览碧城,“他们如今安置何处?”
“回禀殿下,览碧城中有许多从沿岸过来的难民需要安置,驿站行馆都已占满,如今从帝都来的大人们全数安排在州府衙门里。”
“让州府衙门做好准备,将一应官员全数遣往竹山行宫,行宫在览碧城南郊,宫中宽敞,聚在一起也好商议调配,州府衙门便全部腾出来接纳难民。”抬眼看了看前方隐现的城郭,白晏晏继续说道,“太医院此番带了药材和三名太医随行,在行宫中辟出一院,接纳伤重的灾民。”
竹山行宫宽敞,还处于南郊,宫外不到半里便是几条官道交汇之处,各方都很便利,将所有理事的官员迁居到此,腾出州府衙门来安置灾民,倒也就叫人无话可说了。
“殿下,官员们便也罢了,这接纳伤重灾民之地,放在州府衙门便好了,若是在行宫里……”只等官差和徐通判离去,与白晏晏一起往行宫去的墨鸦才道出心中所想。览碧城不在玄青江沿岸,却离被全数淹没的竹庭城颇近。竹庭城中救出来的灾民,全数都是往览碧城这里送的。
大灾之后常有瘟疫,若是将这些重症之人全遣到竹山行宫,若是兵起,首当其冲的便是行宫中的诸位官员和白晏晏。
“便是因为大灾之后易起疫情,这些人才更不能留在览碧城中。”若是记得不错,宛州的瘟疫,是从览碧城开始的。八壹中文網
如今览碧城中已是人满为患,若是再将容易引发疫情的伤重病人都留在城中,疫情一起,只怕很难控制。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保险起见,你替我传信回帝都,请洛冰来一趟。”想想前世白晏晏还是有几分后怕,她虽因为顾鸢时的几句话对神医谷有几分芥蒂。可是,相处多年,洛冰的济世之心她还是信得过的。
如今,即便是太医院的人来了,也指不准其中有谁被人买通或是早已投靠他主,在这救灾治病上添点料,弄出点什么乱子来,他们这些外行也看不明白。还是招了洛冰来她要放心些。
“洛神医昨日已传书,说他在来的路上了。神医谷此番也出资出人,派了人送药过来。”洛冰的飞鸽传书是半夜到了,墨鸦看白晏晏这几日赶路辛苦,便也未曾深夜打扰,今日事多,若非白晏晏提起,他倒是差点要把此事忘了。
“你带三千人马入览碧城,与览碧城的巡防军一起,重新部署城中巡防,将三千人编入巡防之列,让他们都盯紧点,城中人多,谨防出乱子。”再往前便是去竹山行宫的分叉,白晏晏却没有让顾少渊与她同行,只将自己戴着的雕有白家家徽的玉牌给他,吩咐了他去打理布防之事,“大理寺卿是文职不涉兵权,你拿我的玉牌去,只说全是我的吩咐。”
“殿下这般,是不想让魏端见着他与殿下一同去行宫?”只等分开,墨鸦打马与白晏晏并行,往竹山行宫去的路上,揣摩几分,笑问。
“想那魏端所为便知他不是个好相处的,我还没到呢,他就想着开行宫陷我不义,我在带着顾少渊往他那里一去,他记恨我便也罢了,连他一起记恨上倒也不好。”白晏晏见过魏端,为官二十余载,她倒是觉得魏端此举无心多过有意,只不过,他便是无心,那行宫里还有那么多朝臣官员呢。
“殿下本是不想让别人觉得顾大人与你有牵连,却非要扯魏知州来说事,我看魏知州此番只是好心搬了错事,倒是没有殿下所说那般心机深重。”墨鸦的笑,到后来带了几分无奈,“殿下放心吧,在北陆时便也罢了,回了天启,我们怎还能再叫殿下受委屈。王爷来了信,青州派人送了赈灾物资过来,东临王那边也叫殿下宽心,北陆之事,他们会派人着手去查,东临王素来有手段,如今有他相助,必然很快就会有结果。”
行宫重地,自是没有难民滋扰的,四下都是自己的人,墨鸦说起话来便也少了几分顾忌。
“他助了我,只怕日后这份人情还起来更难。”
东临王东方决年轻时骁勇善战,颇得先皇器重。当年他守南境,沈庭风定北境。这天启的江山,可以说是他们俩替白家稳下来的。之后分封异姓王,分到了滨州,他也曾率兵击败海匪,稳了一方安平。
只是自南陵王出事之后,其他三位异姓王爷皆有所收敛,尤其是东临王,这些年来,镇守滨州,安稳度日,不求无功,但求无过。除却治理一方水土,很少涉及朝堂之争。
可偏偏就在白宸轩登基一年,沈樱时入宫封后,沈庭风加封镇国大将军之时,东方决亲来帝都,登门拜访投诚,说是愿为她效犬马之力,只求她助他打压沈家。
当时沈庭风在北陆带兵,朝中局势动荡,亏得沈庭风安北境,沈樱时安后宫,白晏晏才有心里肃清朝堂,东方决之说,她自是不会应允的,只是斥责一番之后,遣了他回滨州。
如今不过一年多,各方局势变幻,她当初对沈家的坚信,也在自顾鸢时揭开她身上所中之毒的同时,开始瓦解,到云际城再见沈庭风,想起十三年前九霄城之事的时候,她终是对沈家信任全无,若是日后东方决真要对付沈家,她只怕会鼎力相助。
“不过,如今眼前之事应付起来就已经够我劳心劳神了,其他的事情,等平了宛州水患,回帝都再说吧。”北去虽然波折,终归穆图和摩柯已死,千军万马,身陷险境她都没有怕过,党争暗斗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曾带兵杀敌,带朝臣平乱,重定天启江山。当初既然做得,如今再来一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