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裴氏虽无急智,但还是有些小聪明的,惊慌失措过后,很快看出洛老夫人并不想把她怎么样的心思,干脆决定破财免灾,打算多花费些也要把洛楚尘这祸害打发出门。
她说的好听,回亲娘身边去亲近亲近!但人的感情都是从相处中来的,洛楚尘刚刚进府,人头都没认全呢,就闹一通儿之后回亲娘那儿了,好说是等冬天过去,伤养好了在回来,可到那时候裴氏的‘绯闻’已经平息,她这个接进府做‘摆设’的庶女,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那就跟裴氏说的——等出嫁的时候在接进府,装个样子在送出门子吧!
纯给裴氏刷嫡母贤惠度呢!
“裴氏,额,嫁妆之事容后在议,但你要把楚尘送回她生母那儿,这事儿,怎么好像不太好,但又不是完全没道理,但是……”似乎是不太对啊!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很别扭!洛老夫人一脸疑惑,还略带迷茫,但一生基本过的很平顺,从来没宅斗过的她,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能转头望向洛楚尘,“尘儿,你的意思呢?”你母亲已经知错了,要用嫡女规模的嫁妆补偿你,还愿意让你回去陪你生母,尘儿你看这个意见……好不好?你满不满意?
洛老夫人用眼神慈爱的这般寻问着孙女。
额……
洛楚尘半点没感动的意思,只觉得一个脑袋四个那么大。
老太太啊,您啥也不懂就别在这儿裹乱啦!洛楚尘简直欲哭无泪,她当然知道裴氏不会这么容易被一个区区的冻疮打倒,但也根本没想到亲爹亲奶奶会这么不靠谱。
亲爹就不说了,跟裴氏一个风格,虽然一个是不想负责担事儿,一个是绝地反击,宁愿破财免灾,但都是直接把她往家撵,眼不见心不烦。
亲奶奶到是多少还有几分疼她的意思。只可惜,耳根子太软智商又感人,几句话就让裴氏带歪了!还给她嫡女的嫁妆!呸,她不缺银子好不好?她手里有‘货’行不行?
“……祖母,父亲,母亲!”洛楚尘抽着嘴角,压下想要说脏话的冲动,道:“你们实在太严重了,不过是些许冻伤罢了,哪里需要这么劳师动众……”她怯怯的说着,却被人扬声打断,“尘儿,你年纪小不懂事儿,这其中的道理你不懂……”洛锦章连忙抢话,而洛老夫人则赞同的在一旁点头。
“不不不,爹爹,我懂的,你们说的我都听明白了!”洛楚尘急切道,又几步上前,去扶跪坐在地上,哭的挺狼狈的裴氏,“母亲……”她俯身看着裴氏,对她伸出手,无视她藏在眼底深处的恨意,以大无畏,‘神爱世人’的表情,态度宽厚的说:“我虽自幼长在市井之间,见识不广,却也明白,女眷的清誉何等重要,母亲身为安陵候府的二夫人,又怎么轻易被安上虐待庶女的坏名声?”
“……祖母,父亲,我是怀着一腔真切,想要和家人好好相处的心进府的,母亲如此对我……要说一点伤心气愤都没有,那也是妄言,只是……就我的出身来说,母亲不愿意见我,对我不自在,我虽伤怀,但也能明白……我相信,母亲罚我的时候,也只是单纯的想出口气,没想到会让我伤成这样……”
“冻伤这些,不过皮肉之痛,根本不算严重,我并不在乎,如果因为这些,就‘骗’了母亲的嫁妆,那未免太过无耻,启不是让人说嘴,当真成了个‘陷害嫡母,谋求嫡母嫁妆的阴毒庶女’了!”对皱眉不满的洛老太太自嘲的笑了笑,洛楚尘叹了口气,坚定的道:“出嫁之事,未免过于遥远,暂且先不提,但母亲的嫁妆,我是决不会要的,那是芬儿妹妹的东西,我决不贪求。”
对啊,她根本不缺银子好不好?裴氏的嫁妆在多,三个儿子一分,留给女儿的又能有多少?更何况嫁妆这种东西,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人家留给女儿的压箱底银子是多少……
按候府嫁女的规矩,嫡女两万两,庶女一万两,至于这银子是用在不值钱,不能当的家具摆件上,还是用在能银子生银子的田庄,商辅上,就看嫡母的心情了。
记得在洛楚尘进府前,做为安陵候府唯一的庶女,洛锦章的姨娘柳氏所出的行二的洛楚宁出嫁时,许氏将她那一万两的嫁妆,大半都用在上酸枝木的家具上,单一个千工拔步床,据说就用了一千八两百两,但其实……据洛楚尘所知,那床就是从许氏娘家大嫂的店辅里抬出来的。
洛楚宁一万两的嫁妆规治,许氏起码贪了一半,而做为嫡母,她却只给洛楚宁添了两套金银头面,满打满算不值五百两!
就这儿,还有人说许氏‘慈母胸怀’呢!
面对这种局面,裴氏就是给她添嫁妆,又能添多少?好说好话是跟洛楚芬一样,呵呵,谁信啊?嫡女和庶女能一样吗?都不是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的!到时候,裴氏明面上拿出个万把两,就说嫁妆留给儿子了,然后私下大把大把给亲生女儿压箱银子……她能怎么样?翻石头砸天吗?有什么用?谁又能说出什么不好来?
在说,她不缺银子啊!洛楚尘在心里呐喊,她可是手握二十多万两巨款的姑娘啊!裴氏想用银子打发她?呵呵!
洛楚尘表示:嫡母,我劝你去吃点屎冷静一下!
“楚尘,你别这么说,是母亲对不起你,于芬儿一般的嫁妆,这……是母亲心甘情愿补偿给你的!”看着洛楚尘在那儿大义凛然的,装的那么兴奋,那么投入。裴氏只能深吸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冷静,裴氏你冷静一点。打人是不对的,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一定要坚持,一定要挺住!’,然后,反复无限循环数遍,这才勉强压住冲动的内心。强扯出个笑容,她佯做真诚(实则恶心)的道:“尘儿你听话,给你的就是你的!”所以,拿着银子赶紧滚蛋吧,她宁愿花钱买消停。
“不错,你母亲要给你,你就听话,好好收着!”洛老夫人连忙应下来。以她看来,孙女已经吃了苦头,又有可能减少日后出门交际的次数,那么无论怎么去罚裴氏都是弥补不了的,毕竟,一个姑娘家,除了仗着娘家的势力之外,想找个好夫婿,本身条件也占着极大的比例。
洛楚尘本就是外室所出,还是‘那么’进府的,世家上明面儿不说,但暗地里……谁不知道谁啊?比一般的庶女还要不如,她又在市井中长大,学问恐怕不会如何好,规矩礼仪看着虽还像那么回子事儿,但怕是无论无何也比不得自小有教养嬷嬷仔细教导的姐妹们的。
说是候府千金,但亲爹还是二房,又没多大能耐,不过区区七品小官,庶出,没学问,生母外室……就洛老夫人来看,洛楚尘……唉,除了长的好看之外,确实没什么吸引高门大户公子(的老娘)的地方,日后想要嫁的好,怕是很难……
但,如果嫁妆能多些,情况就又要好些,到不是说高门贵户如何看重媳妇儿的嫁妆(当然确实是看重的),只说这孩子虽是庶出,但在家里嫡母全当成亲生女儿般看待……那说出去也好听些啊!
洛老夫人‘真心’为孙女未来着想,于是,她这么说,想把等同嫡女的嫁妆给砸实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裴氏所谓给嫁妆之后的那句‘送回生母那儿去’。
人家给嫁妆是打发瘟神的,拜托听清楚后缀好不好?洛楚尘简直哭笑不得。
“祖母,母亲的一片慈爱之心,我是明白的,也深为感动……”被洛老夫人这么一搅和,不得以之下,洛楚尘只能跟裴氏比‘母女情深’,‘母慈女孝’,虽然说的自己胃里一个劲儿的往上反酸水,但好歹……
低头看了看裴氏急速抽搐着嘴角和隐隐颤动的喉头,洛楚尘表示:好吧,就算恶心了自己,但好歹也膈应了别人,算是两败俱伤,不亏了。
‘深情’的望向裴氏,洛楚尘咬着舌头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几乎被‘感动’到哽咽的说:“母亲无意搓磨我,给嫁妆是为了弥补,这点我知道,可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要,更何况,母亲说要让我出府于生母团圆……”
她抽咽了两声,“那成什么事儿了?我进府一趟,上没孝敬祖母长辈,下没友爱弟妹子侄,不过是身体娇弱,受不得冷,生了几个冻疮,就让父亲震怒,祖母心焦,甚至还害母亲损了名声,这就已经让我满心不安了,若在拿跟芬儿一样的嫁妆……我,我一个无功无德的庶女,哪有那样的脸去领?”
洛楚尘满脸激动不已的神色,眼眶都红了,摆手阻止还要劝她的洛老夫人,她盯着看似面无表情,实际已经呆住,神态表情间全是‘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徒’的裴氏,声音楚楚,语说急快的道:“别劝我,我不会收的,那样对母亲来说太不公平了!”
“就算母亲有错,心眼太小,行为不公,手段也不那么光明正大!”她说着,不顾裴氏慢慢变的铁青的脸色,“但古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母亲已经悔过,我也能谅解,那么何必去提什么罚不罚呢?”
“这嫁妆我能不要!”她慷慨激昂,斩钉截铁的说,然后在裴氏‘这个逼装的好,你不想要我还不想给呢’的眼神中,转锋一转,“最起码,不能这么要,如果日后我于母亲感情相处的好,能如同亲生母女般,令母亲心甘情愿的给我办置,那还两说,可如今这样,只是单单为了补偿,我是绝不能要的。”
“我若要了,启不是说母亲就是故意要折腾我,要虐待庶女吗?……虽然我确实受了难,但母亲在祖母和父亲的‘教导’下,已经真心悔过,我又怎么忍心在往她脸上抹黑?”
洛楚尘情真意切的说(黑)着,顺便还拍了洛老夫人和洛锦章的马屁,却把个裴氏气的脸上青不是白不是,心中狂声呐喊:你还没抹黑我吗?你已经把我从头到脚抹成黑夜了好不好?
“我也不能回我生母那儿,虽然我很想她!”再一句,直接掐断了裴氏‘破财免灾’的妄想,洛楚尘抬眸,泪水盈盈欲坠的瞧着祖母和父亲,“可是,我若真的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了,母亲要怎么跟旁人解释?一个刚被接进府的庶女,没几天就满身是伤的被送走了?人言可畏啊,这世人的悠悠之口,母亲如何去堵?”
无视裴氏满面的‘我能堵,我一定能堵的严严实实的,用不着你操心。’,洛楚尘咬唇坚定道:“我不能要嫁妆,暂时也不能回我生母那里长住,我不能为了这些许小事,就抹黑了母亲和安陵候府的名声。”
“我……我身上的这些冻伤,先用土法子治,我身边的丫鬟逃荒而来,对这些想必是了解的,若能治好,就天可怜见,若治不好,我也可以蒙沙盖面独自去医馆,决不让人瞧出来!”
“哪怕,哪怕就这样也治不好,还要复发的话……我,我,我就说这治疮是,是我小时候得的,是我小时候在外面,不小冻着了遗留下来的,跟母亲没有关系!”她眼眶泛着红,泪水流了满脸,屋中之人都看着出来,她非常委屈,非常难过,但语气却依然很坚定。
白嫩如瓷器般光滑细腻的脸颊,盈盈满泪的眼眸,滴滴如夜空中闪烁星星般的泪水,沿着线条优秀的侧脸滑下来,让洛楚尘整个脸颊仿佛泛着光一般……
洛老夫人和洛锦章怔怔听她表白内心,看着她这般为了折磨她的嫡母纷解,就如同看着……
一朵冉冉升起的白莲花……
——还是圣母属性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