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一处背人的角落里。洛楚尘一左一右,身边两大金钢……额,不是,是左樱粉,右桃绿,三个人跟黄花鱼似的,溜儿着边躲过了一个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一脚扫到,如今正坐在那儿哭天抢地的贵女。
小心翼翼的闪过慌乱的,大叫大嚷着四处惶惶而逃的人群,洛楚尘在樱粉和桃绿的护卫下,不停游移着躲避那些‘杀’在一块儿的黑衣人和护卫们。
“你们家主子爷,还没事儿吧?我怎么瞧不见他了?”眯起眼睛,洛楚尘踮起脚尖儿往高台上瞧,只可惜,天色太黑,高台上的情况又太混乱。毕竟……在大的地方,一慌慌挤上去百来人,哪怕沈沧瑜长的在是好在,玉树临风,仿如神仙在世……可挤在人堆儿里,也泯然人群,依然还是看不不清楚。
“主子放心,世子爷武艺高强,不会有事儿的。”樱粉护在洛楚尘身侧,一脚踢开一个不知从哪‘飞’过来的大臣,且战且退。
就在方才,沈沧瑜高喊着‘护驾’冲上去的时候。御花园中那百十来的文臣武将中,突然冒出来三,五个壮汉,拔地而起,就飞奔了高台。
而不远处的假山旁,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了两百多个侍卫,个个气喘须须,小脸煞白,就仿佛是知道这里情况不对,一路飞奔过来,累的不行的模样。
只是,虽然形容狼狈,可这帮侍卫下手可是挺狠,冲着黑衣人提枪举刀,闪闪的寒光连丁点犹豫都没有,就短兵相交,杀将起来了!
黑衣人们被缠着,御花园里这帮余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文臣武将,夫人小姐,宗室王爷……可算是倒了霉。虎入羊圈,一散而开,不管往哪儿边跑,都能撞见危险。
这边儿,黑衣人一刀抹了一个护卫的脑袋,那边儿,一个护卫横着把个黑衣人的头剁了下来,胳膊腿儿齐飞,肠子脑浆满地,当真让这群连杀猪都没瞧见过的贵妇贵女们,嚷的都不知道今昔是何昔了!!
更何况,除了‘外患’之外,还有‘内忧’呢!!这么些个人,跑来逃去,你推我,我搡你,这儿莫名飞出来一脚,那儿横着出来一肘子,都不用旁人下手,她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消灭’了。
话说,沈沧瑜冲出去之后,洛楚尘躲躲藏藏,太子那边儿黑衣人都没把她怎么样?到是差点让一个,身着一品诰命服的,不知哪家的老太太给灭了!!
那一品老太太,插着满头的金银玉,各色大钗子啊,俱说是最近流行的什么‘横鬓妆’。一边就八,九个大钗环,横着斜出来两指多长,还那么粗,尖尖利利的,闪着寒光。
——打眼一看,跟刺猬猬似的。
许是年岁大了,腿脚不好,那老太太在慌乱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左‘挡’右‘杀’。脑袋上那些东西,‘捅’的但凡靠近她钗子杀伤范围之内的人,俱都连声惨嚎。
也是搭上这老太太个子矮点儿,大概是岁数大抽抽儿了,她那脑袋的高度,正好对着大部分正常个头人的脸……偶尔撞上,随便一擦,就是猫侥一样,好几道血道道儿,满脸的伤。
面对这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情况……洛楚尘觉得,说句实在话,就那些黑衣人,都没这老太太有杀伤力!!
她亲眼看见的,这老太太一路跌撞而过之后……她途经过的地方,简直‘寸草不生’‘哀鸿遍野’啊。
——全躺在地上,捂着脸那儿嚎呢!
就连洛楚尘本人,方才都差点被这老太太干掉。也不知被哪个缺德鬼撞的,就方才,那老太太笔直的就往她怀里撞过来了,一脑袋的‘刺儿’,就冲着她的肚子,夹着滚滚烟尘而来。万一撞实成儿了,非给她扎成漏壶不可!!
得亏桃绿眼睛尖儿,反应快,一把将她拽歪了躲过去……那老太太带着一路火星烟尘,斜着就冲出去了。
洛楚尘亲眼看见,她冲到了一个穿着撒金牡丹花儿绵缎袄儿的,不知谁家夫人身上,撞的人家哭嚎的都没人动静儿了!
——简直把洛楚尘吓的不要不要的。
这太危险了。比黑衣人,太子什么的都要吓人好不好!!
“但愿你们家主子爷一切顺利吧!”洛楚尘抬头望了高台一眼,双手合什,低低的祈祷了一声。
“主子您放心,一定会的。”樱粉和桃绿齐齐说着。
而高台之上,被主仆三人惦记着的沈沧瑜,正夹着永平帝……不错,就是夹着,用胳膊肘儿的那种……且战且退。
高台之上,除了永平帝等人之外,也有不少的嫔妃,甚至包括裴太后和皇后……这两人,在事件闹起来的时候,就一直打着酱油。不管是裴妃冲出来杀人,还是段修容发疯,甚至是太子杀兄弟,反生父。做为嫡母的皇后都悄声无语,仿佛没瞧见似的。
甚至,她还死死拉住了数度想要冲上前的裴太妃。毕竟,那前头,不管是死的,还是杀的……都是她的亲孙子。
且,那个中风,如今嘴角直歪歪,被沈沧瑜以非常不敬的姿势,夹在胳膊底下的,还是她的亲儿子呢!!
不过,裴太后也是七十多,眼看八十的老太太的,别说大动作了,活着都挺废事。想拦住她,皇后都不用怎么使劲儿,只拉住她的衣角,轻轻握住,裴太后就无可奈何了!!
面对皇后的‘强势’,裴太后连喊都不敢喊,生怕引来什么人,一刀要了她的老命。要知道,她虽然是太子的祖母……可是,方才太子杀的那些,哪个血缘不比她亲近?毕竟,连亲爹都反了,一个老祖母又算得了什么?
顺手杀了怕都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被皇后拉着衣角,裴太后用恨恨的眼神回望,只是,恨归恨,可她挣扎着想要向前去的冲劲儿,却并不怎么大,甚至有一种,仿佛生怕使力过猛,皇后拉不住她似的感觉……
到底,前头虽有她的儿子孙子,可她也不想死!!
拉住裴太后,躲到翻倒的御案后头,皇后半趴在地上,探出头去。眼见着太子和沈沧瑜杀到一块儿,高台上刀光剑影,‘鸡飞狗跳’。地上鲜血成流,尸体成堆,而方才被太子拉走,压在地上威胁永平帝的小皇孙——平安儿不知被踢了一脚,正一边儿哭一边儿躲避着上头‘大人们’的脚呢!!
他才五岁的年纪,生的又瘦小,自己走路都不怎么利落,今儿又受了惊吓,被打被踢被压倒……场面又慌乱,入眼全是大人的腿啊,脚啊的,一点不顾忌他,照着脸就往他身上踩,可把平安儿吓坏了。根本就站不起来,只能满地乱爬,翻滚扭动。
——跟条离了水的鱼儿似的,瞧着那么可怜。
皇后躲在御案后头,双眼紧紧的盯着平安儿的一举一动,脸上满满都是紧张慌乱,可却奇异的透着一股子坚毅之感。
双拳紧握,全身鼓劲儿,腰弯做出随时能窜起的姿态,一瞬不瞬的瞧着。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平安儿为了躲避不知从哪儿砸上来的果盘,两个翻滚就翻到了御案旁边,离皇后约莫五,六米的距离……
皇后双眼一眯,眸中现过狠色,银牙一咬,她压低着身体,脚下使力猛的窜了出去。伸手狠狠推开一个吓懵了,抱头缩在地上的小贵人,皇后伸长手臂,一把拽平安儿,用劲全身的力气,将他拉进怀里。
“平安儿莫哭,皇祖母抱着你啊!”皇后急急的安慰着小皇孙,压着他的头,膝行着往御案后头而去。
“皇祖母,孙儿好疼啊!”做为所有皇子的嫡母。平安儿这个皇孙自然是没少见皇后。因为沈室皇族子嗣少,他每次进宫见亲祖母吴淑妃的时候,还都得去拜见嫡祖母——皇后。
皇后没有自己的孩子,看皇子们……当然是不怎么顺眼,可对皇孙们的态度却还可以。就是个慈祥老祖母的模样。平安儿对她也熟悉,今次被她温柔的一安慰,到也听话的收起了泪水。
到底,皇家子孙,哪怕还没进学,身体又不好,可耳孺目染的,也不是真的如同五岁小儿般,那么不懂事儿,不会看人眼色。
更何况,就是在不懂事儿,被踩的浑身都是鞋印儿,哪儿哪儿都疼……这总能感觉到吧。好不容易有个‘大人’来救他,还不死死的巴紧了,老实听话。
平安儿不动不嚷,眼角含着泪乖巧的抱着皇后的脖子。而皇后,也顾不得满地的鲜血尸身,一路连跪带爬,有惊无险的回到了翻到的御案后头。
御案后头,裴太后坐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
“皇后,你这是……”她发出沙哑苍老的声音,“要做什么?”她才不信,皇后会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呢!
事实上,如果造.反的不是有她裴家血脉的亲孙子,她都怀疑皇后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毕竟,做为一国之母,永平帝的嫡妻。皇后面对大宴上发生的这一切……态度实在是太冷静了。
面对裴太后的疑问,皇后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平安儿躲在角落,抿着唇角,无比专注着紧盯着眼前的局势,心中呯呯乱跳。
而前头,正‘保护’着永平帝和太子对峙着的沈沧瑜,余光撇见皇后的举动,以及终于安全了的平安儿……他轻轻勾起唇角,对下方的人隐晦的打了个手势。
下面,从参宴的文臣武将中冒头的那几个,轻轻点了点头。其中一人在其余人的掩护下,背转身躲过人群厮杀,伸手在怀中掏出一物。凑到歪倒在一旁,却还没熄灭的宫灯之上,只声‘哧啦’一声轻响,一丛灰绿的光芒高高冲起,燃至半空,在漆黑的夜里如此显眼。
不过,许是御花园中实在太乱,连翻的打击,让众人精神受挫,疲于奔命。除了心知肚明的几个人之外,到没什么人注意到。
但,所谓没注意到的人——自然不包括洛楚尘在内。
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女护卫贴身保护着,洛楚尘早躲到没苍蝇的地方儿,双目紧紧注意着高台呢。天空那么显眼的‘焰火’,她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
“嘶?那是?”皱头轻皱,她指向天空中的‘焰火’,转头望向桃绿。
“主子放心,那是世子爷放的信号,没什么危险的。”桃绿连忙回说,温声道:“主子请静待,很快就会结束的。”
“哦!既然如此……但愿一切都好吧。”洛楚尘眉头依然蹙着,点头应着,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
京城,王府街巷尾,刚把长安王府的两位小皇孙偷出了府,眼见他们被人抱着,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天边一从灰绿色的焰火便映入了林子陌的眼帘。
“秦将军!!”情绪有些低落的林子陌一眼瞧见,猛的大声喊了一句,“你快看,宫里那边闹起来了,沧瑜发来信号,咱们该行动了!!!”
“总算来了!!”秦将军也长嘘一口气,抬头看着那‘焰火’。活活一粗鲁军汉,竟然还莫名的感慨了一会儿。不过,只一瞬,便又反应过来,回头招呼一声,“兄弟们,小王爷那边儿已经开场了,咱们也不能落后,稳稳的把外头的事儿给小王爷办妥了!!”
沈沧瑜乃是容王世子,沈室皇族。旁人称呼他,都是唤做世子爷或主子爷,只有威北王那一脉旧臣,如林子陌的亲爹林将军,或者眼前这位秦将军,才会唤他做‘小王爷’。
而这个‘小王爷’中的‘王’,并不是指容王,而是威北王白浩。
白家已经被灭门了,余下的血脉,便只剩下沈沧瑜——他是白王妃的独子。白浩的嫡亲外孙,所以,哪怕他姓沈,说破大天去都是沈氏皇族,可威北王那一脉旧臣,还是妄顾‘事实’,直认他‘小王爷’——就是威北王那个‘王’。
“是,将军放心。”果然,听见小王爷这个称呼,林子陌无奈的摇着头,而其余那十来个军汉,却都齐声应早,一副喜闻乐见的模样。
“既然都听了,那就别他娘的全聚在这儿了,又没银子领。赶紧的,通通全都散开,按咱们原来商量好的,该干嘛干嘛去!!”秦将军挥挥手,满面不奈烦。
“是。”那十来个军汉,应了一声后,一轰而散,东南西北,翻墙越瓦,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林少,咱们也走吧!”眼见人全跑没了,秦将军回头望向林子陌,低声寻问。
“走吧,先去五城兵马司那边儿,去接应苏司卫。”林子陌提起袍角,迈步就走。
“那京备大营的钟偏将呢?不管了?”秦将军紧紧跟着,皱眉问道。
“放心,那边儿沧瑜早有安排,不用咱们费心。”林子陌低声答。
两人边说边走,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王府街。
王府街的巷头——容王府中。容王站在花园里,仰头望着天边银月,那一抹灰绿色的焰火刺疼了他的眼。耳旁,明明寂静无声,长夜安静。可容王府却仿佛听见了金戈铁马,杀声嘶嘶!!
自父皇急病而去……长兄挤下他,莫名登基,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父皇仙去,他伤心欲绝,存真(白王妃)去了,更是几乎带走了他大半的性命。
原先那个被父皇称为‘吾家千里驹’,意气风发,志高远大的二皇子沈贤璟已经‘死’了。这些年,活着的,不过是如行尸走肉,只想着平安度日的无能亲王——沈闲景罢了。
沧瑜做下的那些事……他想要奋进,想要为母亲报仇,想要夺回原本应该属于他的那些……容王不是不知道,按理,他应该相助自己的儿子,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
哪怕永平帝杀光了他的岳家,拐走了他的儿子,裴太后毒死了他的妻子,害了他半生孤苦,但那些人……终归是他的兄长,他的母亲。
太子,长安王……也都是他的亲侄子,从小他也抱过,疼过,当成亲儿子般喜爱过。
让他去谋算这些人的性命,容王真的做不到。
他知道,他这样的心性并不好,如果不是他如此心软,如此没用……狠不下心,下不了手,他当初又怎么会被永平帝算计,失去原本应该是他的皇位呢。
要知道,在父皇去逝之前,曾经无数次跟他说过,这皇位,是要传承给他的。
甚至,在永平帝刚刚登基的时候,他还是有能力一争的,也未必争不过。可到底……他不愿意和亲兄长兵戎相见,你死我活。
——他怕死后无颜去见父皇。
父皇的死……容王知道,有很多人认为是永平帝下的手,先帝死因不明的传闻,私下流传的也颇广,只是容王心中却明白。先帝确实是病逝的,跟永平帝没有丝毫关系。
这也是容王能忍下这么多年的原因所在。
哪怕受尽了苦难,容王依然无法做到跟永平帝这个亲兄,以及裴太后这位生母兵戎相见,可他这辈子就算废了,却不忍压制儿子,让他如自己这般,憋屈的虚度一生。
他能做的,只能是捂住耳朵,遮住眼睛,装做无知无觉,不闻不问。
只是,所谓装作,也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仰头望着星空,侧目看向皇宫的方向。容王心中清楚的知道,那里,正发生着一场比他和永平帝当初争位时,要残酷的多的夺嫡之战。
而他的儿子,就是其中隐藏的最深的那个棋手。布局隐忍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到了一朝亮出锋芒之时,但愿……
容王垂了垂眸子,轻声叹了口气。
但愿,他的儿子,能事事平顺,终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