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沈天瑜时,他的面色并没好多少,依旧是苍白的让人心疼,唇色更是让人怜惜。
“这药煎好一刻钟,此时喝正好。”一手端着药,一手拿着汤匙;走到他身前,轻声说道“你伤未好,不宜吹风,回床上躺着休息有益身子恢复。”
她的话,轻柔的就似一阵风,就好像这些日子的误会和隔阂都不曾存在一般;沈天瑜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药“休书,你没看到吗?”
“夫君的休书是给犯了七出之条的人,晴儿未犯七出,何以收那休书?”浅浅一笑,将药放到桌上,转身扶着他躺到床上。
转身将药端在手中,坐在床边“将麝香和红花混在墨中,这么明显的做法,不止是为了让我知道,也是为了让宫里的人知道,你不承认这个孩子;你不承认这个孩子,又休了我,如此一来,却是恰恰保了我。”
一边说着,一边喂着他喝药;“只是晴儿不明白,夫君何以知晓李世琛会利用这个孩子?”
一碗药见底,沈天瑜依旧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此时碧儿端来热水,慕容晴起身拧了巾帕,给他净手净面。
“大小姐,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接过巾帕,碧儿轻声说着;慕容晴点了点头,这才转首与沈天瑜说道“夫君且先休息,晴儿先去沐浴。”
从见面到此时,慕容晴都是这么恬静的模样,沈天瑜点了点头,看着她出了房去。
忆起入夜时分,当楚黄立于他跟前,与他说“主子,太子请您去私宅一叙”时,他便明白是慕容晴要见她。
他想过许多,或者她会泪眼婆娑的质问他,为何要那么绝情?或许她会故作镇定的问他,为何这么对她?可是,他没想到,慕容晴却是这么恬静的模样;沉稳的性子,恬静的容颜,轻柔的态度,不管是什么,都那些日子相处时的态度一样,一样的喊着他‘夫君’,一样的对他无微不至。
这样的慕容晴,是沈天瑜的劫;在这个劫面前,他不想避,却不得不避;他不想躲,却不得不躲。
如果这个劫所伤害的是他,那么他死而无憾,可是,为何这个劫所针对的,偏偏是她?
陌生的宅子,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只有躺在身边的人,才是令人心安的熟悉。
侧躺在他身旁,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慕容晴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要再有那些阴谋,不要再有那些报复。
这一晚,她没再说什么,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睡到后半夜,他将手弯给了她作枕,她的手臂放在他腰上,长时间来的那份想念,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缓解。
次日天明,他一睁眼,便对上了她那双温柔的眸子;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愣,随即展颜一笑“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不久。”昨夜她睡的很好,有他在身旁,安心了许多;只是这些日子习惯了早醒。“夫君是再躺会儿?还是起身走走?”
起身下床穿着衣裳,口中询问着他;他的伤虽重,可适当走走,也有益于伤势的恢复。
“走走也好。”
沈天瑜所谓的走走,却是走到了小厨房,看着她拿着勺子煮着粥;慕容晴一转身,就见着了立于门前的沈天瑜,有那么一瞬间,她似回到了墨荷院,她洗手煮羹汤,他含笑于一旁。
早餐端上餐桌,慕容晴扶着沈天瑜坐下,她乘粥,他布筷,依旧是那么的默契,依旧是那么的和谐。
吃了早饭,她在院中弹琴,他坐在一旁闭目假寐;宅中一片宁静,就似这京城之中的一方世外桃园,没有人来打扰,没有人来破坏。
这样的日子接连过了三日,三日来都是她亲自下厨,他在一旁默默打着下手;吃了饭,就在院中弹琴作画,他有伤在身,容易疲乏,有时听着听着,便浅浅睡着;在他精神好的时候,就会与她坐在一起一同抚琴。
第三日夜幕降临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到来;说是不速之客,倒不如说是这宅子的主人。
当李世琛含笑而来时,慕容晴正在给沈天瑜换药;几日来的悉心调养,外加心境不错,伤势好的极快;此时胸前的剑伤已然结疤,内伤也好了四五成。
“到底是医圣的弟子,这手医术可是尽得其真传!”大方的赞着,坐在一旁瞧着她专心致致的换药。
慕容晴不回话,沈天瑜抬眼看向李世琛“太子说的极是,晴儿天资聪慧,不过短短数月便习得一手好医术。”
“所以啊,本宫来借你夫人一用,不知意下如何啊?”单手放在桌上,李世琛笑颜而问。
沈天瑜不语,视线转向慕容晴;慕容晴亦是不语,换了药之后,慢条斯理的净着手,这才悠然坐在沈天瑜身旁“二皇子肯让慕容给他看诊?”
她这一问,李世琛眉头一挑,“我还没说呢,你如何就知晓了?”
慕容晴淡淡的看了李世琛一眼,语气平平,却是在指责着他的不守信“说好半月不得来打扰,这才不过三日便来,殿下的信用可真是不怎么好!”
一句话,哽的李世琛无话可说;那日她答应寻机会进宫助他;但他需保护沈府的安危,同时给她和沈天瑜半月的独处时光;他是答应了,可这几日没见,脑子里总是想着她,每每手下来汇总她的情况之时,他居然该死的在想象着那些菜肴是为他而做;他总会想象着与她抚琴的是他自己!
这种想法来的迅而猛,令他手足无措;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终是寻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来减少这半月的时光。
可惜,被她这么一堵,信誓旦旦的李世琛瞬间就没了那份自信;面上依旧是笑颜,话却是执着“事有轻重缓急,虽说……”
“殿下贵为太子,当信守承诺;言而无信,可不是君子所为!”打断了李世琛的话,慕容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说好的半月,便是一刻也不能少;这些日子外面的情况,有劳殿下多多费心!慕容相信殿下的本事,这点事情,必是难不倒殿下的。”
先是君子之诺压来,再是高高帽子给他戴上;李世琛一下被她给咽的无话可说;若说这让他无奈,那么接下来慕容晴直接赶人,就让他有些气结。
“时辰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宫的好!殿下好走,慕容还需照顾夫君,便不送了。”
从李世琛来,到慕容晴赶人,可真是连一刻钟也没呆上!这凳子还没坐热呢,茶都没喝上一口,就被她给下词赶人。
讪讪的看了沈天瑜一眼,李世琛幽幽的叹了口气“哎……到底是个被使唤的……”
语气有些委屈,有些抱怨,也有些挑衅;哦,不对,语气并不挑衅,只是那看向沈天瑜的目光带着一丝挑衅。
李世琛就那么走了,沈天瑜终于问了三日来,有关时局的第一个问题“他可是有把柄在你手中?”
他这一问,慕容晴面色淡然,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几日的相安无事,他不提其他,她就配合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如今李世琛的到来,倒是帮她打破了这种平静。
“晴儿,你斗不过他的。”见她不语,沈天瑜情绪似有些激动,咳嗽两声,眉头微蹙。
见他面色有些难看,慕容晴忙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我没有与他斗什么,只是他如今有着生死攸关的东西在我手上,我与他,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没有说同生蛊之事,是怕他担心;却没想到,她这话,也让他更加的激动。
沈天瑜将杯子重重放到桌上,语气有些生硬“晴儿,你不要与他走的太近,如果可以,等我将这些事处理好之后,便远离京城。”
沈天瑜这话,是直接跳过了休书一事;或者说,这三日来,他似乎也将休书一事给有意忘记。
沈天瑜想忘,却有人不让他忘;就在慕容晴不解他为何如此失控时,本该离去的李世琛从门外探了一个头进来“这可就不对了,你休书都写了,怎么还能管她与谁走的近呢?”
一句话,拉起了二人之间无形的城墙,在慕容晴转头之前,李世琛迅速退开,几个起落,跳出了宅子。
休书二字,提醒了沈天瑜不该作梦;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办法再重头来过;三日来房间营造的温情,在李世琛的这句话中,被击的支离破碎。
营造的便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便经不住真相的烘烤;就算沈天瑜想要在这难得独处的时光里与她相亲相爱,却也敌不过已经发生的事情,更是难以去赌还未发生的状况。
慕容晴的欢喜还没到心中,便被沈天瑜的转变给拉回了现实;他在奢望,他在逃避,她又何尝不是?
半月时光,是她想要躲避的最后期限,因为她知道,这半月一过,所要面对的,或许是与他兵戎相见。
可是,李世琛的到来,将这一切都打破,这才三日而已,这份温情,荡然无存。
当夜二人再次躺在床上,却是同床异梦,各怀心思。
第二日醒来,他未再跟去厨房相帮,而是伏首于案前写着信;每封信,最长不过十个字,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特殊的代号,若非天玄、地黄的领头人物,便是别人截了去,也看不懂其中深意。
当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出宅院之时,慕容晴正端着药往房间而来;看着鸽子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进了屋子。
“药熬好了,夫君先喝药。”她将药端来放到桌上,他这才将笔搁下。
喝了药,歇了一刻钟,二人这才用饭。
今日的菜,依旧是色香味俱全,可他却从这菜中吃出一股苦味。夹了野菜到他碗中,慕容晴语态平和“这是野菜,有些苦,但偶尔吃吃也是不错。”
野菜会苦,那很正常,可为何那莲子羹里也会有着苦味?为何那香酥卷里也会有苦味?
安静吃着,谁也没再说话;一顿饭,吃的嘴里苦涩,心里也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