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假的。
人是假的,情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白桃死了,死了十年,她也快死了。
从十几层高的楼上摔落,活着的几率是多大?
白霜绝望地闭上眼,之前发生的一幕幕,穿进世界前被洗涤的记忆再一次浮上心头。
那记忆早在祠堂的洞内恢复,这也是为何白霜想草草逃离的原因。
世界是假的。
她探寻秘密的手段没有用,她努力想要往上爬的手段没有用,甚至于她想活下去为母亲和赵望夏报仇的心没有用。
她自己在现实中都不一定能活下去,不是吗?
从十二楼一跃而下,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便科技发达,白霜现在能思考会表达,可这所有世界的经历,看到的所有事情都在刺激着她的脑神经,她是不是可以怀疑,有人想救她。
救陷入昏迷,丧失求生意识的她。
*
巨大的精神打击下,白霜直接昏睡了过去,做了个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的梦。八壹中文網
那时白桃才二十六岁,她8岁。
跟着白桃搬过很多次家,白桃从不和她解释原因,拎着行李箱,背着挎包就走,把东西往新家里一扔,“以后就住这里了,先打扫卫生吧。”
白霜就拿着抹布和小脸盆去接水擦桌子,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要交朋友。
再搬家,朋友也会消失的。
那天早上她照常吃完白桃给她在小电锅里暖着的粥和馒头,背着书包往学校的方向走。
路上遇见了同校上学的同学,成群结队从白霜身旁路过。
白霜扯着书包带往边上让了让。
就听到那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你认识她?”
“我听我妈妈说,她没有爸爸,不对不对,说她有好多个爸爸,赚的都是黑心钱!”
“真的假的?”
“真的!上次我还看见她妈妈在商场穿的特别漂亮和男人说话呢。”
那群小孩子捂着嘴,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小手指时不时往她这里指过来,白霜抬头看过去,眼神淡漠。
一群人又跑得飞快,好像她会吃人。
白霜愣站在原地,她不明白,这群人明明前几天看见她妈妈时还夸赞白桃很会赚钱,怎么背过身,又开始抹黑白桃呢。
她站在原地,说不上伤心。
如果有人抹黑你,背地里造谣你,本质上都是嫉妒你,从而丧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可白霜不会追上去,拦住那些人一个个解释,说白桃的工作是服装定制,说那个男人是为自己妻子购买衣服。
这些解释的话,从来只有相信你的人会听。
背后突然冲上来一个人,揽住她的脖子,冲着前面那群人喊:“有本事当着我们的面儿说啊,再瞎叨叨,嘴都给你打掉!”
那群小孩子跑得更快了。
白霜侧过头去看那个女孩,剪着中短发,一双眸子在清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别听他们瞎说。”
好像就是那一句话,那个时候开始,白霜才觉得交朋友不是什么坏事。
那个女孩叫赵观夏。
父亲是一位退役军人,老来得子有的她,可惜母亲去世早,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因为父亲的职业原因,赵望夏也养成了这种热心肠的性格。
因此看见白霜被人污蔑,骨子里打抱不平的心思就跑了出来,那次之后两人开始慢慢熟悉了起来。
白霜不是一个闷葫芦,甚至时不时邀请赵望夏来家里玩。
以至于,两人一直好到了高中,高一那一年对白霜来说,是地狱般的一年。
那时她刚升入高中,中考全省第一,白桃和赵望夏一时开心背着她跑去给她买礼物,也就是那个决定,让白霜后悔了一辈子。
商场所在的大楼失火,白桃和赵望夏被困在大楼内,商场消防设施老旧,救援人员来迟,两人被困在火场内。
整整十个小时那场大火才扑灭。
商场被烧得漆黑,墙体被烟熏黑,散着浓雾,周围赶来的家属全在哭,穿着红色消防服的消防员从火场内将人抬出来。
站着进去的人,全部都被抬着出来。
白霜站在原地,来来往往的人,哭到扭曲的脸,狰狞到尖锐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
白霜觉得自己是冷血的,冷血到一滴眼泪都没掉,她是不信的,白桃一直在锻炼,赵望夏身体素质就更不用说了。
怎么会逃不出来呢。
很久后才知道真相,商场的老总当时也在,为了减小火势的蔓延,按下了紧急防火墙,将人全部关在那狭小的封闭空间内。
白霜没有收到礼物,也失去了她最爱的礼物。
“这是梦,对吗?”
她眼睁睁看着赵望夏的父亲试图亲自解决那位姓金的老总而后被扭送进监狱,第二年,赵望夏的父亲吞下了监狱围墙上拧下来的长达二十厘米的铁丝自尽。
什么都没了,白霜这样想。
会维护她,帮她赶走那些说她坏话的赵望夏没了。
会给她安置嫁妆,在听到她说不嫁人就改口说那些钱是养老金的白桃没了。
会在她没吃早饭,做热乎乎的包子和豆浆送来给她的赵叔叔没了。
白霜不知道,钱居然那样厉害,厉害到金送恩被无罪释放,她眼睁睁看着他被判刑,又被改死缓。
她在警局前跪了三个月。
在金送恩的公司前站了三个月。
举着牌子,顶着烈日。
于事无补。
她不伤心,她只是倔强的想要一个答案,白桃那么爱美,怎么能变成白布下面伸出的一双黑黢黢干瘪的手呢?
赵望夏说好想留长头发,她还买了漂亮的发夹想送给她呢。
怎么能不收下礼物就离开呢。
白桃去世后第六个月。
白霜调节的很好,她一直都很独立,能独自处理好很多的事情,所以即便白桃离开对白霜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日子还是照常过的。
日子必须照常过。
她将自己的生活过得忙碌而充实起来,平日里上课,放假去给小孩子补课,坐地铁和公交去雇主家干活时就记记单词,忙起来的缝隙里都没时间想白桃和肖词。
直到某天补完课回到家。
白霜将书包扔在课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余光瞄到那棵枯黄的金桔树,叶子因为水分过多变得糜烂,黄色裹杂着绿色,失去了生气,土壤湿漉漉的,不知名的小黑虫在里面爬来爬去。
白霜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十分钟。
久到她捏着杯子的手都僵硬了起来。
她缓慢地走了过去,而后蹲了下来,手指还没碰到树叶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忽地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脊背弯下去,像被风折断的柳树。
白霜的话断断续续,充满着对白桃的指责:“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你走了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你养的花都要带走,你把什么留给我呢?你让我……让我用什么来想你呢。”
白霜不记得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语混乱没有逻辑,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积蓄了数个月的眼泪在那一刻全部涌了出来。
带走了她全部的力量。
白霜哭到最后,嗓子疼得说不出话,连哭声都发不出,只能用力捏着自己的脖子缓解那股苦楚。
“白桃,我真的……有点想你了。你那么心机厉害的一个人,像是反派,电视剧里反派都会活很久的,对吧?”
然而白霜知道,白桃回不来了,从那口棺材门合上的那一刻,她就彻底回不来了。
连带着她过去十几年的幸福生活都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