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贵妃的淡然刺痛着他,然而惠贵妃的解释又让他缓和了下来。
对于尹泽锦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了,只不过当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不是五皇子即使出来谏言,恐怕皇上也因为下不了台面,中了皇后的轨迹。
惠贵妃与皇上的事情,大家不言而喻,旧爱之事本也不是惠贵妃错,是皇上从中横刀夺爱之举,但是今日所说的这个才人,她是实实在在的,作为天子的女人,却失身于一个侍卫,让天子的这顶绿帽子,戴的十分地廉价。
她只不过是一个才人而已,只不过是有了一些姿色,没有王家和南家的家世背景,没有来得及与皇上有太多的爱恋,却做出了让天子最无法忍受的事情。
温嫔离开的事情,就怕惠贵妃说了什么事情让皇上生气,那是她还不知道宇才人的事情,她才会放心的离开,相比她回去以后不久就会得到这个消息,到时候恐怕是就晚了。
惠贵妃声气平平道:“宇才人与人私通之事,臣妾也是刚刚才抓到,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不知如何决断,请皇上示下看如何处置。”
皇上几乎暴怒起来,脸色铁青,如暴雨骤来,他的手突然用力一挥,打到惠贵妃手中的汤碗上,洋洋泼了一地,惠贵妃顾不得去擦淋漓的汤汁,慌忙跪下道:“皇上息怒。”
皇上极力平息着胸中的怒气,克制着道:“你起来,不关你的事。”
惠贵妃泫泫欲泣,“是臣妾不好,不该告诉皇上的。”
的手用力拍在榻上,可惜身子发虚,拍得并不响,怒道:“什么不该告诉!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给朕一五一十说来。”
惠贵妃极力抚着皇上的背脊劝他息怒,一边娓娓道来:“那人本是宇才人在闺阁时就相识的,想必是两情相悦……不,是早有苟且。宇才人入宫之后,那人必是贼心不死,才想方设法混入宫中当了名侍卫,以期得会与宇才人。他们素日如何来往臣妾并不知晓。只是今日,德妃知道陛下来青竹苑,想到陛下的身体想来是痊愈了,就像来看看,不想陛下已经回去了,这不坐了坐就想回去了,德妃从臣妾的宫里离开已经极晚,不想经过宇才人的景昌宫时,听闻墙内花丛中似有异声……宇才人的景昌宫本就偏僻,本那个时辰是不会有人经过的。只是德妃想去紫荆苑看五皇子才偶然择了那条路走,也是合该事发。原本以为是哪个宫的内监宫女不检点,德妃协理六宫,自然是要整肃宫闱,容不得这样的事。于是两人带了宫女进去,不料在紫荆花丛下,衣衫不整的竟是宇才人与那个狂徒,二人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德妃当时就惊住了,忙扣下了人,遣了下人赶至臣妾宫中禀告。”惠贵妃看一眼皇上愈加恼怒的神色。
这才小心翼翼继续道:“臣妾自掌管六宫以来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更是闻所未闻。匆忙赶去时两人还被扣在紫荆花丛下大汗淋漓,宇才人的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那狂徒的腰带上……宇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了。只得让人先把宇才人禁足,把那狂徒押进了‘暴室’。”
宇才人的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那狂徒的腰带上——这是何等香艳的场面,果然皇上听到惠贵妃说这几句时,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要破裂一般。
惠贵妃此时越尽责说得详细,于皇上来看,更是细致入微如同耳闻亲见,历历在目,叫他一闭上眼,脑中都是惠贵妃所述情景,不得安宁。
透明至几近纯白的鲛绡帷幕被风吹地纠缠在一起,直欲飞卷。外头的雷声更大了,窗台上一盆细翠的文竹被贯进的风晃得摇摇欲坠。惠贵妃起身去关上长窗,雷声隐隐被隔在殿外,气氛更是压抑。
皇上久久不语,胸口气息激荡,起伏不定,他恨声道:“那个狂徒……是什么人?”
惠贵妃依依道:“这样的狂徒不值一提,免得污了皇上的耳朵。”
皇上只简短吐了一字:“说。”
惠贵妃仿佛极难启齿的样子,偷偷觑着他的神色道:“是个侍卫,其貌不扬,很是不堪的样子。听说家境也不好,是个市井之徒,并无官爵。”
若是清秀潇洒的翩翩少年,或是才子英雄,只怕皇上还好过些。绿云盖顶本是男人最难堪的事情。偏偏君王宠妃,却与个不能和他比上分毫,极猥琐卑贱极不如他的男人私通,不知此时皇上心中是如何激怒欲狂。
惠贵妃察言观色,知他已经怒到了极点,轻轻道:“此事臣妾与贵妃、德妃都不敢擅作主张,便让看到此事的人都警告不准说了出去,现在只能请皇上示下,只是宫内人多嘴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宣扬出去,臣妾想是不是就今晚做个了断,面的夜长梦多。”惠贵妃又追问一句:“皇上可要下手谕?”
“夜长梦多?”皇上怒不可遏,额上青筋暴起,“如此不知羞耻的两个溅人,如此污秽之事,简直玷污了朕的手谕!你去传朕的口谕……”他眼中闪过一丝雪亮的凶光,干干脆脆道:“杀无赦!五马分尸!”
他这样顾及颜面的人怎么会肯下手谕明白宣诏自己的耻辱,于是只恭敬着道:“臣妾领旨,自会处理得当。皇上好好歇息吧。”惠贵妃满面自责,委屈着道:“都是臣妾的不是,沒能为皇上打理好后宫之事,才会有今日之乱,让皇上着恼了。都是臣妾无用。”
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必定是身边的人越是相劝,皇上就越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刚刚惠贵妃的描述,就那般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自己的皇宫里,这些日子,自己皇子之间的争夺,现在几个皇子能留在他身边的却了了无了,萧家的事情,因为一个小小的萧婵,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抓到一个完美的理由,卸任萧家,与此同时,汶河南氏也有了动作。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的身体再一次垮了,所以这段时间皇上全身心的就关注在了这些事情上,王氏前皇后和惠贵妃在,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理回过后宫的琐事了。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段时间,就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他不知道是真的深宫寂寞,还是已经笃定了他再也好不了了。
无论如何,对于他来讲,这一切都是无法容忍的,那个女人无法容忍,那个男人更加无法容忍,现在只有杀,越是残忍,才能解了他的心头之恨。
惠贵妃看着皇上情绪的变化,看着那越来越压制不住的怒火,她微微笑着。
突然电闪雷鸣,一声“轰隆”巨响。
皇上抬一抬手说道,“爱妃,这件事情今晚就做,若是下雨,正好让雨水把这一切都冲刷干净,明日雨过天晴,朕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他们的事情。”
惠贵妃连忙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既然陛下您有了口谕,臣妾定然能够办妥当了,不会让它们脏了皇宫圣地的每一块砖。”
惠贵妃说完,皇上点点头,就开始一直不住的咳嗽,惠贵妃马上上前捋一捋他的背部,着急的说道,“陛下您切勿着急,切勿生气,您的龙体才是重要的。”
只是这一旦咳嗽上来,就不是谁能够控制的了的,一声接一声就连皇上自己都无法控制。
几乎是同时,他的鲜血从口涌出,喷在惠贵妃雪白绣绯红莲花的裹胸上,那红,艳过了莲花的颜色,惠贵妃失控地尖叫起来:“太医……太医……在哪里?”
吴清听到声响也着了急,尖着嗓子喊着,“快传徐太医,只要徐太医。”
一时间宣阳殿乱作一团,这个消息也如同今夜的雨一般细细碎碎的传到了各宫各院里。
待惠贵妃从宣阳殿出来,已是夜半时分了,雨已停,空气中丝丝清凉之意,蕴着花香清郁,倒也清爽怡人。
惠贵妃的步履,几乎要粘在地上一样沉重。虽然心事重重压迫胸臆,却也做好了所有的盘算,皇上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脆弱不堪一击,一个才人的私通而已,他就已经受不了了。
惠贵妃在想,还没有告诉他,这些年她如从没有爱过他,这些年和他在一起如蝇在舌,他会不会立即毙命。
殿外挤挤挨挨跪满了各宫的妃嫔宫人,乌压压地叫人心慌意乱。几个年轻得宠的妃嫔已经呜咽着哭出了声来。惠贵妃心里烦躁,放锐了目色冷冷一眼扫过去,见领头哭着的韵嫔,她好像是和孙嫔一起进来的,关系还甚好,这些年在背后没少嚼她的舌根,心头立刻腻烦起来。惠贵妃扬一扬脸,示意小允子上前,目光定定落在韵嫔身上,声音里陡然透出清冷来,“掌韵嫔的嘴。”
韵嫔猛地抬起头,瞪住惠贵妃道:“皇上病的这样重,臣妾服侍皇上一场,连哭也不许哭一声么?”
惠贵妃并不理会她,小允子走近一步,问:“请皇后的意,打多少?”
惠贵妃拢紧挽臂纱,道:“打到她不能哭为止。”
她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不狠辣,但语中森冷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了。韵嫔正要争辩,小允子哪里还能容她再开口,早就一掌重重扇在了她嘴上。宣阳殿前悬着无数盏绢制的水红灯笼,盏盏如斗大,映着金黄灿烂的流苏,照得地上光影离合,明亮里的暗影子有些红到惨淡的凄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