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不想做兽王的猛兽,哪有选择权?”
“呃”一声,她呆呆看着他,那会儿她就是随意糊弄于他,没有想到,他记得这样清楚。
“婵儿,你想要自由,我也想过放你自由,可你又撞了回来,我便不想再放了你。可你不是一个能受人约束的人,束缚得太紧,会累,终究你还是想要自由的。但这世上并无真正的自由,你想要最多的自由,就得有至高的权力。我想给你最好的,就必得如此,才不能任人欺了你。”他沙哑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淡淡的无奈。
若说谁最懂他,萧婵得排第一个。
“是,说得对。”
她重重点了点头,握紧了他的手,眼睛里带着笑意,也带了一片潮湿。她知尹泽锦半生戎马的不容易,也知他饮尽风霜的信仰。这么多年熬过来,他哪怕再委屈,也从来没有生起过夺储称帝的念头,那时他却说,为了给她最好的,他必须要去争那个位置。
萧婵也知道尹泽锦的能力,尹泽锦忧国忧民之心,若是他这样的人都不在那个位置上,萧婵很难想象,这样的位置还有什么人能担此大任。
只不过现在的状况,不就是萧婵最担心的,他既要做表率,振奋军心,亲自率兵打仗,又要关心朝政,看看这一次,就让别人钻了空子,在他的计划马上要要开始一一实现的时候,除了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军心,民心,尹泽锦都失去了不少。
她鼻子有些酸涩,却没有让他看见,笑了笑,一头埋入了他的怀里。
“陛下!”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漠北十二部来使求见——”
十二部来使被安排在另外一个大帐里,外面仍是天寒地冻,帐中燃着火红的炭火。
在尹泽锦入内时,北伐军的李参将和另几名将校陪坐在里面。
帐中的案几上,摆好了元照国的茶水,也摆了羊皮袋装着的马奶酒。是十二部带过来的,除此,还有一些他们带来献给尹泽锦的礼品,虽然瞧着粗犷了一些,可在这个资源缺乏的鬼地方,萧婵看什么都新鲜。
说是漠北十二部来使,客位上的也就一男一女两个蒙族人。
其余,全是站立在他们后侧的侍卫,尹泽锦一入内,原本聊天的声音停下了,帐中安静一片。
几乎霎时,众人的视线便落在他的脸上。
萧婵个头矮,跟在他身后,相当没有存在感。
“陛下,巴彦有礼了。”随着那男子起身时恭敬的声音,萧婵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男人,蒙族贵族打分,脸孔长瘦,眉梢深浓,五官极是立体,下巴上留有一小撮胡子,像一个倒三角型。这小胡子为他年轻的面孔添了一些“沧桑”感。不过,却极有识别度。
他起身施礼时,身边女子亦随他而起。
那女人脸型也是极瘦,肤色不算太白,但一双眼睛顾盼生辉,胸高腰细个子高挑,身材的“s”形状颇有些媚态。可以说,她是萧婵到这个时代以来,见惯了大多温婉贤淑的女子之后,见到过的最有媚性的女人。
说好听点是风情万种,说难听点便是feng骚入骨,这个“feng骚”是贬义。
因为她眼睛快粘到尹泽锦身上了,萧婵心里不爽,大概察觉到了她的敌意,那姑娘看了过来,朝她友好的点了点头。
萧婵不好意思了,弯了弯唇,给了她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来使有礼。”尹泽锦脚步极是从容,语气客气有礼,却疏离冷漠,高华雍容的样子如在云端。在尊贵与风度方面,世上少有人能比得上尹泽锦,至少,萧婵两世见过的男人里,尹泽锦得算头一份。那一袭甲胄带披风,处处都是贵气的冷芒,一举一动,像一头优雅的野豹子,介于贵与野之间,根本就是生生逼死人的气势。
他直接走向了主位,坐定,萧婵微垂着头,没好意思坐下,立在了他的身后。
小侍卫的命运就是这般苦,她暗叹一声,便听得前面的主子爷不轻不重的询问。
“不知来使找朕何事?”
“尊贵的皇上。”巴彦没有坐下,掌心放在胸口位置,微微点头示意,“我是兀良罕可汗之子,名叫巴彦,这是我的妹妹托娅,今日我兄妹二人受父汗所托,前来拜会大漠最尊贵的客人,并且为陛下带来我兀良罕最重要的两件宝贝,希望陛下笑纳。”
兀良罕即是漠北十二部联盟的名字。
尹泽锦静静听完他的话,按了按手,“原来是世子,快坐下说话。”
“多谢陛下。”巴彦看了尹泽锦一眼,见他表面客气,实则不冷不热的态度,俊俏的脸上微微一哂,并没表露不满,继续道:“巴彦来锡林郭勒时,父汗交代说,一定要代他让晋王殿下表达歉意。上次在古北口抢了殿下的粮草,实属无奈之举,还请陛下莫要介怀。”
抢了人家的东西,让人家不要介怀?
萧婵心下嗤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对他嘴里的“兀良罕两件宝贝”感兴趣。可他道了半天歉,也不说实际的宝贝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把她给急得不行,低低哼了一声。
不晓得是不是尹泽锦听见了她的嫌弃,终是听不下去了,抬手阻止了巴彦长长的道歉,“世子可直接道明来意。”
巴彦微微一顿,笑道:“父汗听闻元照国皇上深陷漠北雪原,粮草短缺,缺衣少食,军需捉襟见肘,很是过意不去,特地让巴彦为殿下带来了五千头牛羊和两千袋马奶酒和过冬的毛皮,聊表心意。”
这算是好强盗了吧?抢了人的东西,见人家日子活不起了,还送食品来?
众人面面相觑,尹泽锦不置可否,巴彦又是一笑,“牛羊、马奶与皮毛,便是我们兀良罕的二宝之一。”
尹泽锦神色极淡,“另一宝呢?”
终是说到了重点,巴彦看了坐在身边的托娅,微微一笑道:“另外一宝,便是我的妹妹托娅。她是我们兀良罕最美丽的姑娘,性情好,也善良,我们无数的草原儿郎都想娶她为妻,称她为草原明珠。父汗说,想把托娅赠与殿下,那五千头牛羊和皮毛,便算是托娅的嫁妆。”
萧婵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那姑娘见到尹泽锦就挪不来眼,“原来是带着嫁妆来的“大板城姑娘”?
看着托娅媚气十足的脸,她略略有些心塞。时下的女子,真就没有地位,不管低如平民,还是贵如公主,说来不过一件商品。不管战时还是非战时,她们都是男人谋取利益的附属品,被父亲和兄长用来达到目的的一个工具,实在可怜。
当然,她这样想,托娅公主却不这样想的,就冲她看尹泽锦那眼神儿,很显然,她乐意做“商品和工具”。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尹泽锦的身上,一众元照国将校,还有兀良罕的来使和侍卫。
他们都在等待尹泽锦的回答,萧婵自己也屏住了声息。
谁都知道,如今在漠北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能够与摩西一争长短的,便是这个新建的漠北十二部联盟兀良罕了。他们有精锐的骑兵,有在漠北的天时地利人和,就尹泽锦目前腹背受敌的处境来说,兀良罕有意结交,自然是一件好事儿。五千头牛羊,还有过冬的皮毛,对缺少粮草,缺少补给的元照国军来说,可以解决很大的问题。
兀良罕势在必得,他们相信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萧婵甚至也看见了,几名元照国将校殷切的目光了,这情形,突然让她有点悲哀。
她在胡思乱想,屋子里都在猜测,只有一个人最淡定——尹泽锦自己。
他沉吟着看向巴彦,淡淡问,“兀良罕可汗,似是没有诚意啊?”
“陛下,我父汗自然是极有诚意的,牛羊是我们草原人的命,女儿是父亲的命,没有比命更紧要的东西了。我父汗把最珍贵的都献给了陛下,怎会没有诚意?”
说话的人不是巴彦,而是不服气的托娅。
若是中原女子,这个时候是绝对不敢插嘴的。但草原姑娘生性剽悍,又是兀良罕最得宠的小公主,自然胆子就大些。
她说话的时候,巴彦也没有阻止她。
在他看来,他们的草原明珠是极美的,一个美丽的姑娘与男人说话的力度,自然比一个男人更强一些。更何况,尹泽锦如今处境艰难,若是他不想他的兵卒们被冻死饿死,自然应当非常乐意接受他们的结交,五千牛羊,一个美女,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欣然同意。
帐内又是一阵安静,落针可闻,尹泽锦并没有马上回答,也没有看托娅。
他优雅地抬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轻喝一口,一声不吭。
这情形让人不懂了,席中的李参将看他一眼,为免尴尬,笑了一声,接了过去,“听托娅公主这意思,兀良罕是想要臣服我元照国朝?若是兀良罕王有意臣服,应当遣使去元照国京师才对,与我们晋王殿下私相授受是何意?更何况,当初十二部在山海关劫我军粮,这梁子可是结大了,又岂是五千牛羊,一个女子可以解决的?世子未免太看轻我们。”
萧婵默默为李参将记一功,等这件事情结束,她一定要在尹泽锦面前好好美言,果然是父亲手底下的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