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情居然连她月事何时都记下了,云长安又难为情,又生气……总盯着她干什么呢?也没必要把女孩子家这么私秘的事随口说出来吧?
“小女哪敢,只是哄你的闲王妃高兴。”她瞟了一眼榻下,沉吟道。
慕长情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往榻前迈了一步。
云长安立刻低下眼睛,双手拧住帕子,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慕长情站住不动了。
云长安轻舒了口气,抬头向他看去,眨着眼睛问他,“王爷很闲?”
“再闲,也闲不过小十二。”慕长情突然抬步,直接走向榻后,在后面看了一圈,一无所获。
她刚松了口气,慕长情突然弯腰、撩起床单就看。小碗就在一角搁着,上面压着那块玉砖。
“这是什么?”慕长情问道。
“王爷想碰就碰。”云长安歪了歪脑袋,气哼哼地回他。
慕长情盯着碗看了会儿,慢慢站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重要的东西。小女在路上捉了只毒蜈蚣。毒虫出没的地方,常常有毒草相克,我一并带回来了。”云长安一脸的失望样子,慢吞吞地说道。
“本王没被你蜈蚣咬残,很失望。”慕长情冷笑。他才不想碰她的这些东西,稀奇古怪,防不胜防。揭开玉砖,鬼知道会碰出什么东西。
云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和慕长情交锋几次,对他也算颇有了解了。
他不轻易信人,别看他懒洋洋的,其实人精明得很、锋利得很,远不是外人看的那般简单。试想,能在冷宫活到十七年,还能在河阳这样复杂的地方让自己变得如此强大,是一般的人能办到的吗?只怕瑞帝和他的那些儿子,到时候都会后悔。
当然,云长安更不相信他。她绝不能让他知道她得到了冬巴虫。本来两个人就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若还不能抓牢筹码,以后很可能被他轻而易举地碾成碎片。
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人最不可信的,就是心。想得到一颗真心,那得付出八辈子努力,一辈子的找寻。
但愿她的命会好一点,不要再遇上慕正曦那样狼子野心的人物了。
“和侍卫,这是什么?”春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活泼热情得有些夸张。
云长安往院子里看,和玮带着一群侍卫,正把大盆小盆的花往院子里抬。春分就像只小狗儿,摇头尾巴围着和玮转。
春分丫头春心萌动了!云长安的看向那些花儿,蔷薇,水仙,兰花……朵朵簇簇,怒放争艳。虽比不得碧菲阁的梦芍花贵重,但也挺美。
“冬至,帮我挑两盆蔷薇。”她站在窗口说道。
冬至马上挑了两盆,放到了窗台上。
“美人就须花来配,以我之姿,能力压天下百花。”云长安翻出剪子,剪了枝蔷薇花戴在发髻上。
慕长情又拧眉,云长安自夸的时候,一向不谦虚。
“王爷,有如此聪慧果敢的我助你一臂之力,你放心去娶老婆吧。王妃说有礼物送你,赶紧去收礼去。”云长安转头看他,嘴角歪歪地咧开。
她此时可是一张丑脸啊!狰狞的脸配上红蔷薇,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王爷,俞林那里连下数日大雨,路被冲断了,宫中送亲的仪仗队过不来,赶不上后日的大婚了。”管家踮着脚,屁颠颠地跑到了屋门口,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了一眼,堆着笑脸向慕长情行礼。
“让人去送信,让他们别过来了。这么多人来吃来喝,当我河阳的米不要钱?”慕长情淡淡地说道。
云长安嘴角抽了抽。他的皇帝老子听到这话,会不会气到发羊角疯?好心宠爱他,给他赏点面子,他居然嫌人家来吃他的米!
管家“哎”了一声,扭头就走。
“王爷真是治家有方,既然大婚大即,何不在大婚上再捞一笔?”云长安嘲讽道:“依小女看,不如这样。凡交十两银者,可进王府观礼,凡交一百两银者,可进内殿观礼,凡交一千两银者,可与王爷举杯共饮。所以来道贺的人,皆能得福袋一只,福泽绵延。”
云长安原意是讥笑他,不想慕长情踱了几圈,居然指着她说道:“小毒妇,越来越合本王的心意了。和玮,按夫人的意思办,马上让管家去发帖子。”
和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震惊地问道:“王爷你认真的?”
“为何不认真?你觉得本王这辈子能大婚几次?皇帝赐婚,皇家婚礼,那些小百姓能看上一眼就是百年来修的福份。何况还有看到天下第一才女……”慕长情撩袍坐下,端起冬至捧来的茶,盯着她看了一眼。
冬至垂着双手,低着眸子,规矩地站在一边。
“你是上一个管家收的义女吧?”慕长情突然问道。
“是。”冬至轻声回话。
“每年还在给他上香?”慕长情又问。
“回王爷,义父对我们姐妹有恩,要上香的。”冬至说道。
慕长情放下茶碗,起身就走,“小十二今晚不许出这道门,若让本王逮着,小心你的皮。”
“王爷慢走。”云长安送他到门口,心中暗忖:你逮着我再说……
今晚她一定要出去,得看看冬巴虫出现的那堵墙后住着什么人。去晚了,只怕会错失良机。钟睿瑶把冬至和春分派回来,一是想示好,二是想在她身边装个眼线,随时了解她的动向。春分嘴多人傻,凡事多避着她一些。冬至很难瞒住,这么小的院子,有风吹草动,冬至都会知道。
到了现在,云长安还没看清冬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重情重义的老实丫头,还是面子憨厚,心中有城府狡滑姑娘?
但愿是前一种。
河阳初秋的夜晚比别处要冷。
风挟卷着河面上的湿雾吹进城中,空气湿漉漉的,细雨钻进脖子里,冻得人骨子发凉。宵禁时间即将到来的缘故,让街上行人很少。两边的店铺也多打烊了,偶尔有醉鬼摇摇晃晃地穿过长街,呢喃着别人听不懂的醉话,走进夜色深处。
云长安穿了两套夜行衣,外面黑色,里面白色。
万一要去的地方,又像金矿中一样四壁雪白,她不能又扒了衣服光着身子跑吧。
从外面看,这栋宅子和别处没什么两样。高墙底下长着一长溜的青笞,一只黑乎乎的壁虎趴在墙根,一动不动。
云长安小心翼翼地爬上后墙,用力把一个吊着吸盘的绳子抛到屋顶。然后像只猫儿一样缩蜷一团,沿着绳索爬到屋顶上。
每当这时候,云长安就觉得人一定要学会轻功。虽然学的过程又累又苦,但学成之后能飞檐走壁,那才威风。现在好了,她不会轻功,只能用这些笨法子爬墙爬树爬屋顶。
这就叫,少时不努力,长大爬绳子。
她轻巧地趴在屋顶上,慢慢地将手边的两片瓦推开一条细缝。瓦片不能推得太开,会让细雨落进去。若是非常谨慎的人,稍微透进一点风,都会让对方察觉到。
这家人家境不错,家俱陈设都是好木料,做工也好。榻上的帐子有两层,外层是天青色的汝城纱,轻薄透亮,夏日用最好,防蚊凉爽。外层是汝城的锦缎,冬天里放下来,榻里面暖烘烘的。
茶具差强人意,只是普通的粗瓷茶碗。
墙上挂着画儿,地上打着蜡,屋子里飘着一股檀香。
是住在这里的人养冬巴吗?还是冬巴只是凑巧爬到了他家的外墙上?云长安的腿有些酸,小心翼翼地伸了伸。
吱嘎……
门开了,她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下面。
一袭白袍先映入眼中!
她楞了一下,白袍?
难道是那个和她在金矿遇上的男子?
“下来。”底下的男子突然挥手,一枚暗器打透瓦片,打进了她的胳膊。
云长安痛得一个哆嗦,翻身往屋顶下滚。
男子飞身掠出窗子,在云长安落地之前抓住了她的胳膊,往院中重重丢去。云长安就地滚了几圈,飞快地往地上砸开几颗臭气丸子,夺门而逃。
精进后的臭气丸子比之前的更臭,还辣眼睛。男子闪身掩目时,云长安逃出了院门。男子当然不会让她这么顺利地逃脱了,纵身跃出高墙,把她堵在了巷子口。
“你身后……”云长安忍痛娇呼一声。
男子猛地顿住脚步。
“什么人?”巷子口真的传来了巡夜的士兵的声音。
男子又盯着云长安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他放过她了?
云长安扭头看了一眼持刀冲来的侍卫,只好又砸了两颗臭气丸子,跌跌撞撞地往王府里逃。
不必再想,一定是这个白袍人养的冬巴虫!
她的整条右臂痛得像有万把刀在骨头上用力地刮,能清晰地感觉到鲜血正在慢慢渗过几层衣裳。
她的眼睛开始模糊,步子越来越软。若她不能在昏过去之前回到王府,一旦落进巡逻的人手中,那全完了。
对了,步泠卿住在附近!
她扶着墙,拖着发软的脚,一步一步地往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