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物?”怡清王上前一步,想看血书。
慕长情把血书攥在掌心,淡然说道:“追查长安的下落。”
“哦,可有下落?”怡清王又问。
慕长情盯着他看了会儿,唇角突然扬起,慢慢扣上了玄铁面具。
“闲王……这是准备去接她?”怡清王又往前走了一步,堆着褶皱的眼皮子提了提。
“怡清王这么感兴趣,就请你前去接她回来。”慕长情冷冷地说完,突然抓起怡清王的手臂,用力往前抛去。
“拿下。”他断喝一声。
两道身影从暗处跃起,拖住从半空坠落的怡清王,倒悬于大树上。
“慕长情你干什么?”怡清王的帽子掉了,花白的头发瞬间散开,热血倒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慕长情走到他面前,从和玮手里拿过长剑,抵在他的咽喉上。
“慕长情……”怡清王缩着脖子,骇然地看着慕长情。
“果然都靠不住。”慕长情冷冷地说道。
“闲王,出了何事?”和玮紧张地问道。
慕长情手掌一挥,把血书丢给和玮。
和玮匆匆看完,脸色大变,“林渊他……”
“是我的错。”慕长情的剑从怡清王的喉咙往上,到了他的腰腹上,突然用力,一剑穿透,把他钉到了大树上。
怡清王的喉头翻滚出咕咕几声,身体就像被拖出水面的鱼,在半空中抽搐抖动了一阵子,不动了。
他的随从还来不及反应,也尽倒于剑下。
“传令,接管六郡,所有城主的兵符拿下。慕正曦明天必取河阳,有钟睿瑶在城内,河阳保不住,令我们的人立刻撤出,不得做无谓的牺牲。给严止送信,让他袖手旁观,只以严家军令为主。”慕长情沉声下令。
和玮立刻吹了声口哨,七只猎鹰从半空中盘旋落下,和玮亲手将密令置于鹰翅下。鹰啸长长,翅展凉风。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夜空尽头。
“和玮。”慕长情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一掌撑在树上,低低地说道:“你亲自回趟河阳,若林渊他……不管如何,带他来见我。”
“大哥你可好?”和玮的心猛地一沉,赶紧扶紧了他。
慕长情拂开他的手,面具里传来沉沉的一声,“去。”
“张琥,崔玉,你们跟着王爷。我要速回河阳……”和玮话音未完,突然听到了一声噗地闷响。
飞快地扭头看,只见慕长情已用手掌硬生生抓下整块树皮,手指、掌心皆被断木扎破,鲜血淋漓。
“大哥……”和玮大步回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焦急地说道:“大哥保重自己!”
“赶紧去……”慕长情咽下喉头腥甜的血气,勉强说道:“张琥,崔玉你二人先带怡清王回郡府,不许各城城主离开。谁敢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你二人就说是怡清王与瑞帝勾结,实则是来密谋离间我们,并且给他们下毒。我们之中还有瑞帝的人,所以请各位城主不得私自相见。”和玮交待完,转身向慕长情行了个礼,快步离开。
慕长情独自站在树下,如一株夜中松,一动不动。
逍遥自在,谁人不想?但他生在慕家,注定不得拥有轻易的自在逍遥。慕正曦亦是如此。他常年在京中,瑞帝眼皮底下活动,并无兵权在手。现如今他被迫步步远离权力中心,稍有不慎,命都难保。这是他做得最聪明的事,让钟睿瑶嫁到他身边,待他起事,借他的兵马拿下七郡,再得河阳,与瑞帝隔岸而治。
若不是朱紫若和罗裳偷听到消息,此时的郴西郡还不知是何情况。
扫平天下,四个字听上去豪迈热血,但要走的路,太长太长,太难太难……他要天下,还要长安,真的就办不到?真的就两难全?他以江山奉美人,真的不可行?
小白狮站在他的身边,尾巴轻轻晃动了两下,和他一起看向远方。
他黑袍烈烈,小白披风戴月,一主一狮,站定入画。
河阳城外。
慕正曦带着兵马静立于城门口,等着里面的人打开城门。
嘎吱……
城门缓缓打开了。
“宸王为何来此?”钟睿瑶披着大红的披风,从大开的城门里快步跑出,错愕地看着慕正曦。
“换王旗。”慕正曦低眸看了她一眼,沉声道。
身后的侍卫策马进城,不多会儿,闲王王旗被人换下,宸王王旗高扬在风中。
“恭贺宸王取河阳,平定天下,必为明君,百姓拥戴。”钟睿瑶抬头看了会儿,转过身,向他福身行礼。
“睿瑶请起。”慕正曦看了她一眼,温和地说道:“可有你父亲的消息?”
“还没有,不过应该进展顺利。我父亲一向威望极高,几位城主会听他的。”钟睿瑶抿唇微笑,崇拜地看着慕正曦。
“来,上马。”慕正曦朝她伸手。
钟睿瑶马上把手递给他,风吹起她的红披风,挡住了她激动泛红的脸颊。
“宸王,郴西郡密报!”一名侍卫快马过来,双手捧上一只黑亮的圆筒。
慕正曦拿过密报,匆匆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紧锁。
“怎么了?”钟睿瑶拉下挡住脸的披风,紧张地问道。
“你父亲被他拿下了,各城城主也落入他的手中。”慕正曦把密令在掌心揉碎,低低地说道:“他让我退出河阳,否则就处死你父亲。”
钟睿瑶脸色骤变,一把抓住了慕正曦的袖子,急促地呼吸着。
“如何办?”慕正曦凝视着她,低声问道。
钟睿瑶闭上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宸王身负天下苍生的未来,不可换!那五郡落入他的手也无妨,反正还有西路六郡会投靠宸王,你只需要得到严家军的支持就可与他抗衡,与朝廷分庭而治。待我们休养生息,便可指打天下。”
“那你父亲……”慕正曦沉吟了几声,缓声问道:“他怎么办?”
“我父亲毕生的愿望就是天下太平,如今昏君当道,宸王当主天下,他会此而含笑九泉的……”钟睿瑶咬咬牙,俏脸苍白,有两行泪在她的眼中打转,硬生生忍着不落下来。
“我未来的皇后,果然深明大义。有你,我之幸运。”慕正曦握住她的手,把她揽进怀中,轻拍着他的背。
“宸王殿下,是我认定的天下明主。诸位术师都说我有凤命,那宸王必为龙君。忍得一时之痛,换天下百年千年清明和乐,哪怕让我粉身碎骨,我也心甘心愿!更何况,我爱殿下,胜于一切,胜于我自己的生命。”钟睿瑶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到他的怀里。
慕正曦揽着她腰的手松开,拉住缰绳,往城中疾冲。
闲王府中已经大乱,诸姬妾尖叫着抱着细软往外疯逃。但钟睿瑶的人并未放过任何一个女子,各个通往府外的门都紧闭着,利箭一支一支地射向这些女子。
不多会儿,这些女子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为何要杀我们?”一名夫人吃力的抬起头,哭着看向走近她的阿珠。
“你们看到的、听到的事太多了,我们的小姐是未来的皇后,真正的凤命天女。不能留下你们这些曾经的杂质,玷污她高贵的人生。”阿珠面无表情地说完,手中的长剑直接穿透夫人的后背。
王府里哭声渐小,渐渐消失……
阿珠带着人迅速拖走夫人和侍婢们的尸体,冲掉血渍,喷上香露,摆上怒放的鲜花。王府又恢复到了当初芬芳繁华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慕正曦和钟睿瑶回府了。
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通往碧菲阁的路上铺上了柔软的红毯,慕正曦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看了钟睿瑶一眼,笑了笑,独自往前走去。
钟睿瑶楞了一会儿,这才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军机大事,王妃先暂避吧。”进大厅之前,慕正曦大声说道。
“我可献计。”钟睿瑶说道。
“长安的教训,谨记。”慕正曦不为所动,断然拒绝。
钟睿瑶的脚抬在门槛上方,半晌后,慢慢收了回去。
“王妃回吧,晚上我去看你。”慕正曦取下披风,丢给侍从,让他们展开地形图,叫进几位将军。
钟睿瑶在外面站了会儿,转过身,慢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阳光落在她身上,影子紧跟着她的裙摆,摇摇晃晃。
她从窗口过去的时候,慕正曦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回到地形图上,低声问道:“云长安……真的死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据怡清王的人说,是打断腿后,扒光了,捆紧双手让马拖进山林去的。山道险峻,就算是个高手也经不过那样的拖拉。只怕是死无全尸,还可能,连尸骨都被野兽啃得干净了。”侍卫小声说道。
咯噔……
厅中的人听到了一声古怪的声音,寻声看去,只见慕正曦腰上的一枚玉佩居然拦腰断了,一半在他手心,一半还悬在腰上……
“宸王?”众人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垂着头,半晌不出声。
“宸王?”又有人叫了他一声。
“给她……建个衣冠冢吧。毕竟是我观星台的执事。”慕正曦握紧断开的玉佩,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