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黑甲卫们步步后退,紧张地盯着腾空而起的绿烟。
上百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些布条,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变色、化成火焰、腾起绿烟,每一次变化都像有奇怪的毒药钻进他们的鼻子和皮肤里,让他们浑身不自在。恐惧和冰凉的雨水融在一起,像蛇一样缚住了他们的心脏,握着刀剑的手开始抖动。
但弦筝没下令撤退,谁也不敢挪动脚步,众人只能硬撑着站在原地不动。
“呵,本国师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招。”弦筝坐了回去,又端起了茶碗。
茶碗早空了,几片茶叶贴在杯壁上,他拧拧眉,把茶碗丢开,抬眸看向那些还僵站着的侍卫。
“茶。”他捏着茶碗往外伸,冷冷地看着煮茶的侍卫。
那侍卫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拎起茶壶过来续茶水。滚烫的水浇进茶碗里,白骨瓷立刻烫了起来。弦筝手指尖一松,茶碗落地,滚水四溅。
就在这时,又有几只鸟儿落到了枝头,绑在脚上的白布条赫然写着一个‘死’字。
“臭丫头,小把戏真多。”他擦了擦手指,扭头看向前方。
这一看不打紧,他眼睛猛地瞪大,跳了起来。
侍卫们的脑袋都在变色。
那一张张的脸,从上往下,渐渐变绿。活像一群绿头苍蝇……
在这之前,云长安也让怡清郡的将军们当过绿头蝇,但并无毒。这回又是那样的把戏吗?
弦筝飞快地摸自己的额头,虽有帕子遮面,但额头不知道有没有变绿?
“国师你……”斟茶的侍卫看到他的动作,紧张地说道。
“也变绿了?”弦筝看向指尖,恼火地问道。
“国师没事。”侍卫摇头,视线回到那些脸变绿的同伴脸上,“他们、他们会怎么样?”
“一个云长安,一个你们从未见过的女人而已,为何如此怕他?黑甲军这么不堪一击?”弦筝一掌打开他,怒斥道:“传令下去,守好自己的位置,就算脑袋变成紫的蓝的也不许后退一步。”
“是。”众人不敢忤逆他,退到各自原来的位置,警惕地往四周张望。
弦筝环顾四周,冷冷地说道:“她这是虚张声势,若能出来,早就跑出来了,用得着用几只破鸟出来骂人?激将法用多了,就没用了。她匆匆逃走,又被我困在林中,已经是无路可走了!你看看,现在大家都好端端站着没事?”
大家互相看了看,确实除了脸变色之外,并无特殊的反应。
放松的嘘声接连响起,就在众人的心放回原处的时候,更多的鸟儿往枝头落下来。这一回它们的腿上没绑布条,叽叽喳喳地吵得人头晕。
“国师,他们正在往东边突围!”林子里响起了黑甲卫急匆匆的声音。
“东边?呵,不用管她,这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把戏。东边防备森严,她偏往东闯,找死!”弦筝抬了抬眼皮子,漠然说道:“本国师今日就要看看,云长安她能唱多少戏!本国师也得让她明白,今日她就是本国师掌心的一条虫子,本国师想怎么捏就复捏。”
“是。”黑甲卫抱拳退开。
那些鸟吵得厉害,弦筝烦不胜烦,抓起茶碗盖用力往树上丢。惊得鸟乱飞。
“全给本国师杀了。”弦筝怒声呵斥。
绿头黑甲卫上窜下跳,开始打鸟。
鸟儿能飞,你去抓它,它就跑。你不抓了,它就飞回来,在枝头叫个不停。
弦筝终于有些受不了了,抓过琴,十指在琴弦上一顿急拔,尖锐激烈的声响像鹰啸一般,终于把鸟儿吓得四散逃开。
好容易静了会儿,又有侍卫冲过来了,指着林子里大声说道:“国师,有些不对劲,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嗯?”弦筝又站了起来,走出营帐,利落地攀到面前最高的大树上,往困着云长安那片林中空中看去。
那里确实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云长安为人狡滑,她是不是故意弄出这些动静迷惑我们,实则她已经找到了出路,刚刚这些虚张声势、声东击西全是假象,她已经带着能走的人都走了。”树底下有人小声说道。
“不可能!她拖着一群女人,还有一群中了疫症动弹不得的废物,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走!不说她插翅难飞,起码不会走得悄无声息。”弦筝盯着那片空地,厉声说道。
光明山东边确实有动静,但没持续多久就安静下来了。满山都是雨打叶片响,先前惊飞的鸟再未归来。
弦筝站在大树上,雨水浇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沉吟半晌,抬手指向林中,低声说道:“去看看,速速来报。”
“是。”一名黑甲卫拔腿就冲向大雨里。
“云长安想引本国师过去,打错算盘了。”他眯了眯眼睛,冷笑连连,“没有大国师,没有慕长情,你也就会玩些小手段。女人,不过尔尔。”
到了下午,黑甲卫还没回来。
弦筝转动着手里的短剑,阴鸷的视线不时扫向林间小路。林子里阴冷冷,昏昏暗暗的,再过一会儿,又要到了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
他不信云长安逃了,但他也怕云长安跑了。像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了,再想抓住云长安那是难上加难。
黑鸽子落在他的手边,带来了渭水岸边的消息。侍卫匆匆看过,小声说道:“慕长情从后面绕过去,已经攻破了两道防线。”
弦筝接过密信,眉头微锁,“让他们守住,只要再守过今晚,本国师会带着云长安回去,慕长情必会撤剑投降。”
“他真的会为了云长安放弃吗?”侍卫有些不相信他的话,犹豫半晌,继续说道:“国师要不然先回渭水,属下等在此困住云长安。”
“你们?她的一点雕虫小技就能吓得你们双腿发抖,若本国师走了,不消一盏茶功夫,你们就得亲手把她抱出来。”弦筝扫了他一眼,把密信揉成一团,丢进了煮茶的小炉子里。
“国师,人真的全部消失了。”歇斯底里的声音突然击破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惊得弦筝猛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派去察探情况的侍卫,急声问道:“你说什么?”
“能走的全部走了,不能走的,染上疫症的已经死光了。那疫症太可怕了,死掉的人浑身都在发烂!”侍卫急喘着说道。
“躲在哪里吧!”弦筝还是不信。
“我进去看了!”侍卫惊恐地摇头,“真的走了,藏身的山洞都没人。地上划了好多路线路,还有,这个……”
侍卫从怀里抓出一张图,高举到弦筝的面前。
“苏洛山河图!”弦筝一把抓过来,双眼放光,“她连图都不要了!”
“国师你看这里!”侍卫指着图上一处地方说道:“这是渭水,这是光明山。还有这些淡色的线……”
“这是暗河,他们从暗河走了。”弦筝咬咬牙,抓着图看向林子里,“你再领十人去探!若真是从暗河走了,再回来报。”
侍卫点了十人,匆匆跑进林中。
弦筝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他举着苏洛山河图,努力让自己静下来,看清这幅他朝思暮想的图。在雨水的泅化下,上面的线条在变色,没一会儿,就现出了五光十色的山脉、长河,城池……
明明展开后有十数丈长,因为蚕丝织就的丝布极细密,所以非常轻。他一点点展开,一点点地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瑰丽非凡的风景,渐渐入神。
“太美了!”他忍不住赞道:“传说中的苏洛山河图,果然不同凡响。”
“国师,你不怕有毒吗?”有个侍卫提醒道。
弦筝楞了一下,飞快地缩回手。想了想,又把图举了起来,“这种贵重的东西,无法复制,云长安再有本事,也画不出这么长的画卷。这些珍贵的宝石研磨出的颜料,也不是云长安用得起,做得出的。再者,若真的有毒,拿图回来的人早就死在路上了。”
他兴致勃勃地盯着图看,那神情恨不得把图一口吞了才好。
“这图,真的能帮着人一统四海?”侍卫帮他举着灯,凑在画前看,“只是一幅画而已,怎会如此神秘?”
“若人人看得懂,那人人都能一统四海了。”弦筝卷好图,冷冷地说道:“她用图为饵,还真舍得。本国师偏不上当。”
“若是真的逃了呢?”侍卫问道。
弦筝握着图的手抖了一下,扭头看向他。沉默片刻,他拔腿就走。
——
空地里。
除了那些染上疫症的人和马,不见一个活人。
弦筝用帕子死死捂着口鼻,直接从一个士兵的背上踩过去,又踢中了另一人的脑袋,他大步往前,踩在这些人身上,只管像走在平路上一样。
前面就是那个山洞,地上划着很多线。熄灭的火堆早就冷了,乱七八糟的草药和石块丢了一地。打翻的锅子里还有熬干的药汤。
“从图上看,暗河是从这里进去的。不知道入口在哪里。”黑甲卫走到了墙边,四处索了几下,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