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赶紧收起来。”慕长情握住她的手腕,连抖几下,把药收进了盒子里。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雨渐大了,慕长情撑开伞,推着云长安快步往城中走。
山涧水渐涨,哗啦啦地冲刷着小河里的大青石,撞得水珠四溅。
云长安停下来,往邺国人呆的地方看过去。他们被驱赶至小河边的草坡上,连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河水渐涨,再往上漫一点,就能淹到他们的脚边。
山里的夜本来就凉,现在下了雨,更冷了。男女老少挤在一起,破衣烂衫根本无法御寒。
“真的挺可怜的。”罗裳忍不住说道。
慕长情转头看了看那群冻得瑟瑟发抖的人,推着云长安继续往城中,“和玮去带人扎几个棚子给他们,其余事不便多管。”
“是。”和玮转身就跑。
“伞,打着伞。”罗裳赶紧去追,想把手里的伞给他。
“我一个大男人不用打伞。裳儿你赶紧回城去,别心疼银子,想吃什么就去吃。”和玮捏了捏她的手,继续埋头往前狂奔。
罗裳举着伞,站在草坡上,担心地朝他的背影看着。
“罗总管放心,我们会照看和将军的。”几名侍卫朝罗裳挥挥手,也跟着奔向前去。
几人回到城中住处,大雨已经浇得路上无法行走了。这山里的天气,与海上的天气是一个德行,说变就变,尤其是雨,总是不期而遇,不仅一下就如同瓢泼一般,还没完没了。
云长安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画图。
慕长情给她煮了热汤,放到她的手边,“在画什么?”
“你看,我把如今四王的领地画出来了,依然把这个月牙形的地方包在中间,月牙的首尾,一是大华城,一是河阳城。河阳底下金矿矿道错综复杂,不知大华城底是什么。你与严伊桓联系上了吗?”云长安咬着笔头,扭头看向慕长情。
慕长情轻轻摇头,“严家如今是严博重作主。严伊桓成亲之后,甚少出门。听说夫妻感情还算可以,他成天看书喝酒,也没什么特殊的动静。”
“那小子……”云长安拧拧眉,小声说道:“真是我在京中认得的那个人吗?他可不是安静守规矩的角色呢。”
“所以,还是挺奇怪的。喝汤吧。”慕长情把汤喂到她的唇边,沉声道:“也不怕想白了头发。你我一直被这些事推着往前走,身不由已。如今我决定放下这些,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安份的人这么多,我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也好……啊……”云长安抚了抚肚子,突然轻呼了一声。
小家伙的脚丫子蹬得很用力,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清晰地看到肚子被顶得鼓出一个小包。
“别闹。”慕长情手掌抚上去,满眸亮光。
罗裳被吸引过来了,好奇地看着那只包,“这是手还是脚呀?”
“这么用力,应该是脚。”云长安点了点肚皮,笑着说道:“挺有意思的。”
“等你生的时候就不会说有意思了,可疼了。”罗裳拧拧眉,小声说道:“接生婆得提前找好,到时候直接叫过来就成。还有小衣服小被子都要开始准备了。幸亏我赶过来,不然的话,你们一群大男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个。”
“多谢罗总管。”云长安笑嘻嘻地向她抱拳道谢。
“哎,你呀,自己就是个女娃,如何当得了娘亲!”罗裳愁眉不展地看了她一眼,到一边去收拾东西,把带来的小衣服小鞋子一件一件地摆整齐,“这些是我和冬至两个人做的。冬至很会纳鞋底,你看她做的虎头鞋,多漂亮。”
云长安脑子里又开始浮动那些过去的画面,但都挺模糊的。想得太用力了,脑门胀得发疼。
“我去隔壁屋里了,有事叫我。”罗裳见她不出声,以为她是因为想不起来而苦恼,于是很懂趣地先离开了。
“罗裳真贤惠呀。”云长安捧起可爱的虎头鞋,惆怅地说道。她想像有双白嫩嫩的小脚丫穿上这双鞋的画面,心里酸酸暖暖软软的。
“怎么,又要把她与我扯在一起了?”慕长情挽着袖子蹲下去,给她脱鞋泡脚。
云长安低眸看他,又有些失神。这个闲王,如今天天伺候她做这些事,会不会也委屈呢?
慕长情的拇指在她脚底的穴道上来回摁动,这双脚血气不畅,就像冰块一样。腿上的旧疤痕纵横交错,提醒着他曾经让她受过多少苦。
“闲王,闲王妃。”温和楚的声音传过来了,颇为焦急,“可否随我去趟夫人那里。”
“怎么了?”慕长情推开门,锐利的视线盯住了他。
他穿着一身翠色锦袍,盘扣系歪了,头发很凌乱,仅用一块绿色帕子松松绑住。看来是慌慌从榻上爬起来的。但奇怪的是,他的鞋子未沾半点雨水。
“我二弟突然得了种怪病,请王妃出手相救。”
“说说症状吧。”云长安问道。
“双手十指突然肿胀得像小萝卜,剧痛难忍。大夫实在束手无策,只能来请王妃相助。”温和楚急声说道。
云长安若有所思地拔了拔盒子里的绿药丸,难道是因为摸了鸟儿的缘故?那就有意思了,先前怎么不知夙染的这位义子会养能追踪人的鸟儿?
“那就去看看吧,毕竟我是一个善良且心肠柔软的人,最爱乐于助人。”她拢了拢头发,双手揣进袖中,慢吞吞地说道。
慕长情看到她的表情,心中了然,多是与那药丸有关。于是,夫妻二人上了马车,随温和楚一同前去。
温和清晚上在城中最高的楼,画趣楼里喝酒。陪他的姑娘是东谷城里最漂亮的,年仅十四,生得细皮嫩肉,花容月貌。只是现在已经死了,被盛怒之中的温和清一剑刺穿了喉咙。
温和清正把染了血的双手浸在冰凉的泉水里以缓解剧痛,另两名弟弟也赶过来了,正在想办法。
“二弟,请王妃来给你看看。她最懂这些。”温和楚推开门,大声说道。
温和清扭头看向云长安和慕长情,眼神不善。他的脸上都开始有了暗红的血线,这毒还挺凶猛的。
但云长安不是喜欢做这种凶猛毒药的人,可从他指尖绿丸的气味上来判断,又确实是因为她的那些药引起的!她转头看向桌上,心里大致明白可能是因为那碗酒的缘故。这酒是能帮男人大展雄风的,里面放了不少可以助兴的药材。他应当是在最兴奋的时候,碰到了那只鸟,所以毒在他的血管里加速运行,这才导致了他变成现在这样子。
“云长安,这是你害本公子的吧?”温和清举着肿得像大胡萝卜的手指,怒气冲冲地说道。
“二弟休得胡闹,先请王妃为你诊治。”温和楚拦住了暴怒的温和清,严肃地说道:“你先坐下。”
“哥哥为何要信他们,他们可是连自己亲兄弟都要斗,都要杀的豺狼!”温和清不满地质问道。
“我有我信他们的原因,倒是你,怎么会这样的?这姑娘在城中呆了一年多,你往这里跑的次数也不下五十次,偏偏今天出事了。”
“有只鸟……”温和清才说了三个字,立刻闭紧了嘴,眼神直勾勾地看向窗外。
众人扭头看,只见一个披着黑披风的身影正快步往前走去,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雨里了。
“那是谁?”温和楚小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温和清转头看向云长安,摇晃着十指说道:“到底怎么办?”
云长安被他嚷得烦,于是淡然说道:“剁了,凉拌。”
“你……”温和清又怒了。
“温二公子,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想治手就拿刀来放血,我再给你开方子。不过,不该碰的东西不碰,这道理你应该懂的。”云长安冷冷地说道。
温和楚已经取来了金刀,拉起温和清的手,麻利地划下几刀,用力挤出毒血。这种剧痛让温和清没能撑多久,一头栽在地上,痛死过去。
“这是方子。”云长安写好方子,递给温和楚。
离开房间时,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内室。里面还有人!
大雨依然在下,马车匆匆穿过风雨,送夫妻二人回去。
“屋里会是谁?”云长安小声问道。
“另一个指肿到快断掉的人。”慕长请放下马车帘子,沉声道:“你我还真是有吸引贼人的魅力,都追到这里来了。”
“去看看?”云长安按捺不住好奇心,摇着他的胳膊,想回去看一眼。
“不必看,手肿成那样,迟早要烂得断掉,还会来找我们的。”慕长情扭头看向她,沉着地说道:“而且,里面必是一个女人。你今日这只鸟放得好!”
云长安想了想,抓出一把绿丸子给他,“可是,那是男人在饮了特殊的酒下才出现的效果,还不知道这药单独用是什么样子的呢!”
慕长情飞快地把她的手推回去,直到药丸悉数装回盒子,才松了口气。此时的云长安不是那个一心爱着他的小长安,若是真狠心拿他当药靶子,他这双手可就没用了!
云长安看着他,眸子里飞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
小楼里。
温和楚一群人守了会儿,先行离开了。内屋里,女子颤抖着挽起袖子,露出了十根肿得透亮的手指,痛得眼泪直流。铜镜中,赫然映出佳后美艳的脸。
“你居然还在这里,还拦下了我的灵雀!”蕴怒的声音从佳后身后传来。
佳后匆匆抬头,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僧袍的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