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下棋如行军,贵在速度。你这是发愁要脱下袈裟了吗?”云长安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方园。
方园念了声佛,两指轻拈白石,放到了云长安的青石旁边。
“哈……”云长安突然笑了起来。
方园也笑,抬起明亮的双瞳,温和地看着云长安。
“大和尚下棋真毒。”云长安用箭把一颗青石往前推,笑着说道:“菩萨庇佑众生,大和尚却是想毒死众生,你这和尚是要反了天了,就不怕菩萨罚你?”
方园轻轻摇头,“长安施主此言不对。”
“如何不对?”云长安轻轻甩了一下长箭,笑容渐浅。
“何谓众生?”方园问道。
“一草一木,一鸟一兽,人在红尘,佛在人心。心中有佛,万物皆善。”云长安盯着他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说道:“大和尚所做之事,不像佛,像魔。”
方园挑挑眉,缓缓地说道:“佛与魔,如何分辩?人间苦难,病、伤、生离死别。涝、旱、震,天灾不断。佛又在何处?你说人心有佛即为向善,为何杀戮不止,烽烟迭起?所以,天令我为佛,即让我灭心中无佛之人。为达此目的而血流成河,那是众生成佛的必经之路。”
云长安拧眉,她承认方园说的也有道理。方园只是利用了人心中的魔而去达成他的目的,心中有魔的人又何止千万?人人心中都有魔!最终要看你心中的佛为上,还是魔为上。
“我为天定之佛,渡人间苦难。既是渡化,那便免不了要踩过血之河、肉之林、魔之道,最终让佛光普照。”方园双手合十,腕上佛珠熠熠生辉。
“这么说,大和尚还挺辛苦。”云长安冷着脸,把青石棋子往前用力戳了一下。
她的力气有点大,石子跳起来,直接飞到了方圆的袈裟上。
方圆捡起青石,在掌心握了握,往前递。
云长安用箭在棋盘上点了点,“劳烦帮我放在这里。”
方园把棋子轻轻地搁在方格上。
现在看这棋局,更乱了。而就在这乱中已经形成了一个死局,因为她先行一步的原因,方园不管往哪边走,都无法破解云长安织成的网。
“大和尚,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回头上岸?你视众生的生命如草芥,随意践踏,怎敢称佛?真佛是舍已为人,不是踩着他人的尸骨与苦难前行。”云长安盯着他,沉着地问道。
“佛即魔,抵达佛地即为佛,败则为魔。你们一路杀戮往前,不也是为了登上高地?”方园反问。
“你说得还挺对!”云长安飞快地掷下一子,脸上又有了笑容,握着箭指向方园,“大和尚,现在可以脱了吧?起码现在你输给我了。”
方园静默了一会儿,拿起一枚白子轻轻地放到棋盘中央。
这一步锁定了胜局,云长安织就的网被方园撞破了。
云长安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笑道:“大和尚还挺厉害,行吧,我脱!”
方园抬起双瞳,静静地看着她,薄唇温柔地弯着,怎么看怎么亲近平和,“长安施主自便,不必当真。”
“当然要当真,言出必行!”云长安和他对视了片刻,居然真的伸手解开了盘扣,嘶啦一声把外袍给撕开了。里面是一件淡绯色的抹胸中裙,纤长白皙的脖子以下半隐半现着饱满的身材。一朵金色莲花绣在正中,花瓣缓缓绽放……
方园并不避开,眼神平静地看着云长安的脸,神态温和,笑容慈悲,“长安施主确实很守信。”
“你呢?可守信?”云长安反问。
“贫僧也会守信。”方园点点头,笑着说道。
“不对,是我赢了!大和尚,应该是你脱掉你的袈裟。”云长安突然咧咧嘴,飞快地伸过长箭,勾住了拴在方园腕上的细银索。
方园楞神之际,只见云工安另一手持长箭,把一枚青石子往前推了一步,“大和尚你看,这才叫一招定乾坤,你输了!”
方园低头看向那枚棋子,突然眼神呆滞,笑容变得迷茫起来。
“方园大和尚,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离我裳总管之魂,我也离你之魂!让我猜猜,大和尚最害怕什么事。怕到不了你的佛地?怕成不了众生之佛?”云长安盯着他的脸,铿锵有力地问道。
方园合上了眼睛,手指快速转动佛珠,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渐渐飞上潮红,热汗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
“太可怕了!王妃你没事吧?”和玮终于敢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耳朵里塞着棉布,眼睛缠了好几层,饶是如此,他依然是被各种幻象惊得满背是汗水。他在一边等着,有些不耐烦,于是悄然掀开了一角蒙眼的布去偷看那二人,见他们说说笑笑,就像下一局普通的棋。但是在云长安掷下第二十七枚棋子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云长安和方园的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的怪兽,伸着长长的舌头,腥红的血往下淌,在它的巨爪下躺着那些与他并肩作战过的兄弟,皆肢离破碎!
就在此时,云长安突然撕衣服了!万幸的是,这嘶啦一声把他惊醒了,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死死闭上了眼睛!
他本意是不看云长安露出来的肌肤,但是闭上之后才惊觉,他差点像罗裳和兄弟们一样,掉进幻境里。
“和玮,我累了。”云长安扭头看向和玮,满脸疲惫地说道。
“我推王妃进去歇会儿!”和玮急忙推着她往屋里走。
云长安趴在扶手上,轻轻地喘气。她其实根本不会离魂术,是方园自己离了自己的魂而已!
从第一子起,方园就试图让云长安掉进他的陷阱里,云长安把自己的胳膊都打紫了,才控制住自己。她为何拿箭,铁箭沉重,箭头尖锐,拍打在胳膊上,疼啊!一条一条的青痕在胳膊上排立着,足能显示方才有多惊险。
“离魂术到底是什么鬼玩艺儿?”进了屋,和玮抹着热汗,看着还坐在原地的方园惊魂未定地说道。
“用古滇国的话说,就是催眠。”云长安拍着脑门,轻声说道:“方园要自救,看他是怎么做的,我们再依样救罗裳。”
和玮咬咬牙,骂道:“臭和尚心肠歹毒!居然还敢称佛!若我是佛,我早把他劈成碎片了。”
云长安秀眉紧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园看。
这家伙困在了什么样的梦境里?她能拖住他多久?
咔嚓……
古怪的声响从云长安身后传来,她扭头看,只见一只眼露凶光的青雀从破烂的后窗飞了进来,扑扇着翅膀冲向了和玮。
和玮挥手去挡之即,人突然楞住了,然后像疯了一样挥舞着双臂,去捶去打去撞所有他身边的东西。
好吧,和玮也中招了!
她无奈之中只得到了屋外,回到方罗面前。
山林寂幽,她和方园静静地对望。
“你也醒得太快了。”她抿抿唇,不满地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一下就能恢复正常?”八壹中文網
对于她如此直接的话话,方园忍不住笑了起来,抖动双腕说道:“你呢,你又是怎么做到的,把我诱进我自己的陷阱里。”
“你蠢呗。”云长安脆崩崩地回道。
方园唇角的笑容浅了浅,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但现在只有你与我二人了,你能困我多久?慕长情是去取寒玉了吧?河道狭窄,机关重重,他可能能回来,但绝不会这么快。”
“看命。”云长安点头。
方园把佛珠挽好,站了起来。
云长安慢慢抬头,看着方园迎着月光开始解开僧袍。
“你干吗?”她怔了怔,微微偏过了脸。她不是害羞,而是怕这妖僧的胸膛也会放光芒,闪瞎她的眼。
“认赌服输,方才确实是贫僧输了,这件袈裟,该脱。”方园手臂一挥,把袈裟甩开。黑色的袈裟像巨鸦的翅,飘飘摇摇地落到了枝头上,随风摆动。
云长安看清他光洁修长的身体,忍不住转过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他。
大和尚不仅脸好看,身材也好看。白皙的肌肤,精致的肌肉,与慕长情他们常年习武的人所显露出来的粗犷和力量不一样,他更像一件完美无暇的玉雕,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肌肤都挑不出错。
“再来一局如何?这一回只有你我了,以四国为局,九族为棋,你我来认真下一局。”方园把青白二色的石子归位,抬眸看向云长安,“赌注是,你输一子,他们毙一命。你赢一子,我赐他们一命。”
“好一个赐字,横竖都是你占便宜!”云长安缓缓从轮椅后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箭,轻轻拔动棋盘上的青石子,“不过,既然大和尚如此高看我,要与我棋盘之上论天下,你我此刻也就不分男女了。好吧,今日凤鸣族传人,与天下第一军师府的继承人认认真真下一局天下之棋。为表公平,方才是我走了一步,这一局的第一子,该你下。”
“云军师,承让。”方园二指捻棋,郑重地落到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