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还是用箭推动青石,但这一局棋她不敢有半点懈怠。方园不会再用离魂术,他在等他的族人赶到。而云长安这边只有她一个人,她必须赶在那些凤鸣族人到来之前,让方园认输。
三十枚棋子之后,云长安落入了下风。
第一局棋时方园只是想用离魂术,又为她乱七八糟的棋路所困惑,所以输给了她。此时的方园展现了他无人能及的棋术,看似温和的棋路实则杀气腾腾,咄咄逼人。
这一局平手。
但云长安看着满棋盘的石子,心中尽是凉意。
说是下棋,但这些石子最后的分布代表了四国的重镇,边境,以及大将镇定之地。方园是以慕正曦和关宵瀚两国的兵马为手中棋,分东西两路向河阳铁骑发起猛攻。
这虽是平局,但云长安所执掌的河阳铁骑并不占优势,只是险险把方园逼到了泾水河边,差点与对方同归于尽。
重启新局时,云长安开始流汗了。
更让她担心的事,是她的肚子开始不舒服。
如此紧张的气氛,让她的娃娃感觉到不舒服了,正在她的肚子里挣扎,不肯安静。而她却不敢表露出半点。直到第三十五枚棋时,云长安已经走入了死路。
她咬咬唇,丢下棋子,抬头看向方园。
方园握着棋子,在棋盘上轻轻叩响,一、二、三……三声之后,被劈晕过去的一名侍卫突然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佩剑,狠狠扎进自己的胸膛。
“你混帐!我还未输,你怎能食言!”
云长安猛地一抖,轮椅往前疾冲过去,就在她要冲到方园面前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稳稳地抓住轮椅往后拖去。
方园眼看就要到眼前的云长安被人拖走,眉头皱了皱,看向来人。
“君莫凉,”云长安扭头看清来人,怒骂道:“你怎么才滚出来?破石头上如此好躺吗,你怎么不躺到我死了以后再出来?”
“无用的东西,连一个和尚都下不过,还敢嚷嚷。”大国师眸子眯了眯,凶相皆露,掌下用力,直接把轮椅甩到了身后,自己则在云长安的位置稳稳坐下。
“方园,你之前七年都没下赢我,如今与我这蠢徒弟下棋也仅下个平手,还要拿血肉模糊的事威胁她,凤鸣族圣族长真是窝囊无用之辈。”他抓起第三十六子,往棋盘上抛去。
青石陷入地下,只露出一角青棱。
“大国师,”方园盯着他,慢吞吞地说道:“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真是让贫僧意外。一向厌恶女色的大国师,莫非也对这位云军师动情了?”
“动情?”大国师卷一缕青丝,凤眸微抬,低笑了起来,“和尚蠢笨,本宫主懒得与你多言。来,四国九族为棋,本宫主带你下这一局。”
云长安此时已经腹疼难忍了,她能感觉到孩子正在拼命地往她身体里往外钻。
她要生了!
怎么能这个时候呢?
这孩子怀上的不是时候,要生,也不是时候!他是天生来与她作对的吧?是她上辈子得罪的哪位小哥?这辈子要来给她找麻烦?
“你能不能忍忍?”她咬咬唇,双手捧住了肚子。
那二人都转头看向了她。
云长安咧嘴笑,手握长箭,轻轻指向大国师,“你别太狂,若被那臭和尚给赢了,以后还哪有脸来骂我蠢笨?我可不记得你是我师父,不会给你面子的。”
大国师冷哼一声,视线不露声色地扫过她的肚子,回到棋盘上,不待云长安和方园反应,突然双手抓起大把青石子,天女散花一般往棋盘上抛去。
“谁家打仗这么斯文,我要领军进攻,我就从东南西北同时进攻,水道路上,我让你大和尚无路可逃。”
青石子砸得灰尘乱舞,绕着白石子围了一圈。
方园正要还击,大国师又抓了两把,这一回不仅是往棋盘上砸,还往方园的身上砸。
“大国师棋盘之上岂可耍赖。”方园怒了,也抓起了两把白石子往棋盘上砸去。
青白两色石子在半空中碰上,碎石四溅,火花乱舞。
云长安赶紧放下盾牌,以免碎石伤身。
大国师这个人,他何时按常理出牌过?
清规戒律,人伦纲常,尊卑上下,在他眼中全是泥巴,他想怎么捏就复捏,他高兴就好!此时他对云长安还有兴趣,所以愿意坐在这里。若下一刻他没兴致了,也会甩手就走。
喜欢?
喜欢二字对他来说,都是可以变的。
再者,他连自己都不喜欢,哪会喜欢一个女人?
他手边的青石子抓光了,身形闪动,狂气十足地把白石子也抓了过来,扑头盖脑往棋盘上砸。
方园双手被细银索困住,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好些石子砸到他的身上。他运功调气,想以内力化为屏障,但刚运功,石子很下作地往他的下腹处砸去。
分神间,又有好些石子砸中了他。
“君莫凉?”一直挂着慈悲笑意的双唇终于抿紧了,森森寒意从他双瞳里往外冒。
大国师站在原地,气度优雅地掸了掸袖子,抬眸看他,慢悠悠地哼,“嗯?”
“怎能如此不守规矩?”方园怒斥道。
“打仗还要守规矩,你以为是夫子授课?你下棋又守了什么规矩?离魂规矩?”大国师反唇相讥。
主园抿紧唇,双腕又开始用力。
大国师凤眸轻眯,慢步往前。
云长安此时开始往椅子下面滑,她憋不住了!生孩子也不是能憋得住的事啊!
“蠢笨的东西,你就不能晚点再生?”大国师怒气冲冲地扭头看她。
“我还能塞回去不成?”云长安大汗淋漓地抓紧轮椅扶手,痛苦让她的脸都变形了。
她知道生孩子疼,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疼!
“那就塞回去。”大国师没理会她,继续往方园面前走。
云长安把箭身咬在嘴里,手摸索到裙底。
羊水已破!
不行,她得回房间去,她不能让孩子生在这荒地上。
方园的眼神开始变了,野兽一般的冷光在他眼中闪动。
“原来你是来抢孩子的。”大国师恍然大悟。
“难道你不是吗?不然,你步步紧跟所为何事?你既不喜欢这女子,我就实在想不出有别的原因,让你一直跟在她身后了。”方园也站了起来,唇角扬笑,温和地说道:“慕长情与云长安一个生于九月初六,一个生于六月初九,一个生于极阴之时,一个生于极阳之时。阴阳相合,其子必是圣物。”
“我儿子是人,不是物!”云长安听到方园的话,气得破口大骂,“若不是你这无耻和尚用了离魂术困住罗裳和这些兄弟,我早杀了你了。”
“你能生下如此圣物,是你的福气,也是你对真佛的贡献。你会有福报的。”方园转头看向她,不急不忙地说道:“大国师一个人顾得了你,就顾不上你的孩子。上天助我,这时候把圣物送到我的眼前。”
“你动了手脚!”云长安明白了,这臭和尚一定用了什么法子,让她的孩子提前降生了。
催生这种事,以前宫里有妃嫔干过,有的是让对方小产,迫害对方。有的是为了抢在别的妃嫔前面把孩子生下来,夺下嫡子之位。但一个大和尚用这种手段抢别人孩子,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无耻!
“看你能不能抢得过去吧。”云长安从匣子里抓出一大把药丸,也不管是什么,悉数砸到了棋盘上。
方园稳稳地坐在原地,任那些青红紫绿赤蓝橙的粉末和雾汽在周身弥漫。
大国师扭头看向身后。和玮还在屋里发狂,云长安只能去另一间倒塌了一半的小屋。
脚步声从林子里传了过来,凤鸣族的人来了。
这是凤鸣族死士第一次出现在外人眼前。他们穿着黑色的长袍,腰带是孔雀羽制成,袍摆上也绣着孔雀羽。凤鸣族一向高傲,走路都像孔雀,高扬着头颅。他们的兵器很特别,以铁环套于腕上,三尺长,锯齿像鳄鱼尖锐的牙,呈血红色。就像刚刚饮饱了血。
“大国师你想与我夺圣物吗?”方园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大国师,手指叩动时,又有两名侍卫爬起来,以箭抵住咽喉。
“行了,他们又不是我的人,拿他们威胁我无用。”大国师冷笑道:“我如今就是与你夺这圣物,你能奈我何?”
“那就试试。”方园微微颔首,笑容满面地看着大国师。
“君莫凉,你进来一下,帮帮我。”云长安疼得不行,自己也没办法褪下亵裤,于是大声向他求救。
“自己生!”大国师微微偏过脸,冷漠地说道。
“你……”云长安又气又无奈。
她也不能真的让大国师进来,毕竟是生孩子,大国师是男人,不能让他看见呀!
“蠢笨无用,生孩子也不会。”大国师挡在门口,骂完云长安,弯腰捡了两把侍卫落在地上的长剑,与渐渐逼近的凤鸣杀手对峙。
“你聪明,你厉害,你生给我看啊!”云长安痛得想打滚。可是你知道吗,她连打滚都打不了呢!
就在此时,凤鸣人进攻了。大国师被数十人困在其中,只见双剑龙啸虎吟,大杀四方,风里全是血腥味在飘。
云长安痛到快晕厥过去了,她真不会生!这孩子要怎么生才会不疼?
“长安!”后窗处突然有人闯进来了,挟裹着一身寒气,满头冰渣。
“慕长情……你远一点,冷!”云长安被他带进来的寒意冻得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