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直强调不用爸爸接机,爸爸韩卫东还是推掉一切应酬,早早地等候在机场。
下了飞机之后铠伊第一时间就给若薇打电话,想告诉她自己回来了,还想问问她到底被哪所学校录取了,结果电话那端传来的竟然是忙音。
怪不得她一直不回复信息,是电话出了问题还是换了号码?换号码怎会不告诉自己?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铠伊有些担心起来。但这种担心很快被父亲的出现给冲淡了。
“爸!你怎么来了?”铠伊惊喜地冲上前去,搂住爸爸的脖子。
“我宝贝女儿回来了,我能不接么?让爸看看,国外的伙食有没有把我闺女饿瘦?”韩卫东说着打量女儿,“哟,长个儿了,快赶上我高了啊!”他笑得合不拢嘴。
“嗯,是长高了,我上飞机的时候发现我和那空姐差不多高。”铠伊得意地趴在爸爸耳边说。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铠伊妈妈因为留在家里给女儿做好吃的,没有去接机。但也没闲着,一听到电梯响就开门看看,后来干脆给铠伊打电话问到哪里了。
后来得知到了楼下,就站在房门口等着,电梯一开就迎了上来,“我的宝贝疙瘩啊,你可算回来了!”
“妈,想我了吧,离开我你的生活黯淡无光没有乐趣吧?”铠伊扑上去抱住妈妈,嘴里打趣着,可还是眼眶发热。
妈妈眼睛也有些潮润,但看到个头忽然长了一截的女儿乐得不行,说:“我就说不可能个头还没我高,我当年长个子就是十七八岁,一年窜了那么高,那时候穷,急得你姥姥直骂,说个大费布,衣服全都短了一截,哪来的钱给你做新衣服!”
“妈你这么说是不是不想给我买新衣服了?”铠伊讨好地凑到妈妈跟前。
“死丫头,我是说你青春期发动的晚,长个子迟!怪不得人也一直傻乎乎的?”妈妈嗔怪地说。
“哦,我还以为新西兰的阳光和牛羊肉给力,那里的水土比较养我呢?”铠伊脑袋里又想起了汪叔家餐桌上的牛排。本来以为过足了牛肉瘾,可刚一天就开始想念了。
想到牛肉又忽然想起了斯蒂芬,铠伊从脖子里扯出那块绿玉向爸妈显摆,说:“看到了没,国际友人送的,我的外国师父斯蒂芬,国际著名服装设计大师,说我有服装设计天赋,非要赖着收我为徒,还送了这个,就为了让我叫他一声‘师父’!”
铠伊爸爸也被她逗乐了,一口茶喷出来,说我这个闺女吹牛不脸红的本事随谁呢?说着就给老朋友汪守卓打电话,告诉他女儿平安到家,并感谢他帮自己照顾一个假期的孩子。
汪叔先是在那边问候一下,然后就夸铠伊聪明,说著名服装设计师很喜欢她,夸铠伊悟性高,有天赋,还巴着咱家闺女认他作师父。我这俩孩子每年都见他,他都没提过,我都嫉妒你养这么好闺女。
汪叔的话让铠伊爸爸乐得合不拢嘴,挂了电话就豪气地说,把人家送我的那两件貂皮大衣送给你那个洋师父。
铠伊听了嫌弃地说:“爸爸你真俗,送外国人礼品,讲究有中国古韵,能代表咱们的文化,还要有收藏价值。‘苏杭惊世技,州府人尽知。刺帛翻为画,绣线旋作诗。’我在飞机上想好了,咱们不如送他苏绣。”
韩卫东当即对自己的女儿刮目相看,说除了别人夸你的这个天赋那个天赋,我看你对人情来往这套也挺在行嘛?行,以后这方面老爸我可以跟你商量。
几句话夸得铠伊得意洋洋。
晚饭吃得其乐融融,铠伊不愧是个吃货,味蕾都带着记忆,让她感觉踏实和感动,这是我的家,我的爸爸妈妈,我坚强的后盾。这种感觉在她睡到自己的小床时格外强烈,她感到格外幸福。
时差没有影响铠伊的睡眠,因为是睡在自己的床上,因为有爸爸妈妈深厚的爱,她睡得很踏实,直睡到日上三竿。
解决了送斯蒂芬礼品的问题,第二天铠伊便去找若薇,但想到自己两次遇险都是在那条胡同,不由得心生胆怯。
于是她捏了捏准备送给若薇的礼物,在新西兰的霍比屯游玩的时候购买的一枚仿照电影里打造的“魔戒”,上面刻着一串字母“aghburzum—ishikrimpatul”锢众戒于黑暗之中,她的本意是希望若薇能摆脱黑暗,勇敢面对命运,如今这枚戒指好像是给自己打气的。
为了节省时间,铠伊打车去了若薇家,一直到了小区门口才下车。师傅看她一个女孩,又是这样偏僻的小区,估计自己也找不到生意,便问她,“用不用等你回程?”
“可以吗?”铠伊感到很意外。
“别太久就行,要没别的生意,我就在这等你。”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铠伊连声感谢,小跑着进了小区。
小区楼下依然有几个老太太在带孩子,她们还记得这个给过孩子苹果的姑娘,纷纷给她打招呼,说:“闺女,又来看你同学了。”
其中一个还说:“听说老冯那个醉鬼不让闺女去上大学,说让闺女打工赚钱养家,真是造孽!考上大学竟不让去上。”
几个人叹息。
听到这些,铠伊本来的好心情又黯淡了,她顺着肮脏杂乱的楼梯爬到五楼,试探着去敲门,心里生怕若薇不在家,想着如果是她那个醉鬼父亲开赶紧离开。
没想到敲了几下之后开门的是若薇,她似乎又瘦了,脸色发白。看见铠伊,脸上依然是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不喜不悲。
但铠伊并不介意,她同情若薇的遭遇,认为她的落落寡欢是由于经历太多不幸。
铠伊得知若薇也被天都师范大学录取,惊喜地抱住若薇:“我们又可以在一个学校上学了!”
“我是教育系,你是声乐表演专业。”
“没关系,在一个学校就行了!”铠伊还是很开心,她搂着若薇的肩膀,晃来晃去。
“我去不了。”若薇把通知书放在一边,身体有些抗拒铠伊的亲密。
“是你父亲不让你去么?”铠伊问。
“也是也不是,我要打工赚钱自己养活自己,还有——这个家。”若薇迟疑了一下又加上了这个家,母亲已经去世了,这个家的意义或许已经没有那么深刻,但这依然是若薇甩不掉的背负,就像蜗牛背上的壳。
“不用担心,有我呢,我会帮你的。”铠伊还沉浸在同校的喜悦中。
“铠伊,有件事我一直想解释,不管你信不信,你被绑架的事真是意外,是巧合,和我没关系。”
“我信,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若薇说着,眼圈发红,声音也哽咽起来,“你有爱你的父母,你有优越的家庭条件,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也没有。”
“我和你一样努力学习,可是我成绩没有你好。我和你一样也是爸妈生养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得到应有的关爱。我和你一样是女孩子,可是我却要养家,要背负那么多不应该属于我的负担,我没童年没少年,甚至考上大学都不能上,你说,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若薇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若薇的话虽然是在抱怨,但是铠伊却觉得若薇终于释放了自己的情绪,不再把情绪藏在心底,这才是真实的她,好朋友的喜怒哀乐就是要拿出来一起分享的。
我们会一起去的,铠伊陪着若薇流泪,最后也对若薇承诺,神情坚决而笃定。
从若薇家出来时几个老太太已经散去,应该是回家做饭了。铠伊看见来时的出租车还停在小区门口,心里一热,快步跑了过去。车轮缓缓启动,她透过车窗看了看身后破旧的楼房,心想,一定要帮若薇离开这里。
打定主意,在中午吃饭的时候铠伊就开始跟妈妈说自己跟若薇的友谊,又说她学习多勤奋努力,成绩多优秀,但又有多不幸,多令人可怜。
铠伊妈妈似乎猜出了女儿的想法,直接问道:“说吧,你是不是又要借钱给你同学,不过我的卡都收起来了。”
铠伊冲妈妈撒娇地傻笑,说:“我错了,我不该在没有告诉妈妈的情况下取您卡上的钱,这次我不会了,我请求妈妈资助若薇上大学,权当做件好事,我会记得妈妈的大恩大德,若薇将来也会报答您的!”
“别给我说好听的,你这孩子把事情想太简单,你乐意助人为乐,人家未必愿意接受你的帮助。你当你爸爸的钱大风刮来的。不是妈妈舍不得,你帮助人也得有个原则,若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妈妈都没见过,你几万块都送出去了,最后人家别把你当傻子看!”
“怎么会?妈妈,若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她失去上大学的机会,她如果继续留在那个家里,她这辈子就毁了,你不知道她父亲是个多可怕的人。若薇去上大学就是离开那个家最好的机会,妈妈,我们不图她回报,就算做一件好事,帮帮她。”
铠伊妈妈看着女儿诚恳的模样,有些无奈,她摸了摸铠伊的脑袋:“孩子,这世上其实还有许多不幸的人,比若薇更需要帮助的人。”
“可若薇就在我眼前啊,眼前的不管,别处的怎么管?”
看着固执的女儿,铠伊妈妈知道她是铁了心要资助好朋友上大学,只好说:“妈妈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可这件事还是等你爸爸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吧。”
铠伊只好点头答应。
离开学只剩了最后一天,铠伊妈妈把行李已经帮她收拾好,好像怕女儿到学校会挨饿,拉杆箱塞了许多吃的,剩下的空间又被铠伊的芭比娃娃填满。原来的衣服大都好像缩了水,穿不了了,铠伊决定到天都再买,这样也减轻了行李的负担。
铠伊妈妈和丈夫说了女儿要帮助若薇的事。韩卫东倒是没有犹豫,说正好,有同学家长联系我要请铠伊班主任吃饭,说要搞个谢师宴,明天让铠伊把她同学也邀上一起吃个饭。
铠伊想给若薇个惊喜,就按捺着兴奋的心情给她打了电话,说班主任和同学们一起聚会,明天千禧居见。
千禧居最大的包间一片热闹,来的大都是考上了重点大学的家长和同学。铠伊一直在门口等着若薇,看到她来了,跑过去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走到房间里。
班主任看到两个人拉着手进来,笑着向大家说:“这是我班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也是好朋友,这次又同时被天都师范大学录取了。”
别人纷纷鼓掌表示祝贺,若薇却突然脸涨得通红,窘迫地向班主任嗫喏着说:“老师,我可能去不了。”
班主任一愣,继而明白了若薇的尴尬,大声说:“别担心,你好朋友铠伊的爸爸妈妈说了,他们资助你大学的学费,你明天和铠伊一起去天都就行了,都给你准备好了,快去谢谢韩叔和阿姨。”
家长又是一片称赞声,纷纷说铠伊爸爸妈妈品行高尚,也有的向若薇表示可以提供帮助。还有的借此机会和铠伊的爸爸交换名片,得知韩卫东是个企业家后更是韩总韩总地叫着。
铠伊不知道爸爸妈妈把事情告诉了班主任,一时有些发愣。旁边的几个同学窃窃私语,说若薇家条件不至于学费都拿不出,之前妈妈生病大家捐款,这次上学还要别人资助,有那么穷么?
又有同学说以前学校让贫困生上报情况,若薇并没有上报,说明她家还可以啊?
若薇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在班主任的催促下,低着头走到铠伊的父母跟前,分别倒了两杯水递到铠伊父母面前,小声说了声:“谢谢韩叔,谢谢阿姨!”
铠伊妈妈接过水放在桌上,拉着若薇坐在一旁的座位上,说:“别这么客气,你是伊伊的同学,你家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告诉伊伊也行,到学校后你和伊伊两人作伴,好好学习,其他别多想,”若薇点头。
铠伊爸爸也大方地让若薇不要客气。有个热心的学生家长看到这幕,当即建议若薇干脆认干爸干妈算了,还对若薇说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帮助自己的两个长辈。
若薇的头更低了,刘海垂下来盖住了大半的脸。她只觉得自己像猴子一样被围在众人中间,四周都是来看笑话的人,看着她在努力挣扎还拍手叫好。她不禁咬紧了牙关,脸更是涨得通红。
屋里的人仿佛没有看到若薇的窘迫,还在随声附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要不就把认亲仪式一起办了。
铠伊看见若薇脸色越来越差,心里紧张起来,想起那次她带同学去若薇家的事,当时若薇看她的眼神太可怕了,她赶紧拽了拽爸爸的衣角。
铠伊爸爸心领神会,马上制止,说:“别难为孩子,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前程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大家还在热烈地提议,可若薇却忽然站起来,说:“其实我没有想过要接受别人的资助,我只是不喜欢那个专业,也不想抛下我爸爸,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
若薇此话一出,一桌人愣在那里,气氛无比的尴尬。班主任最先打破这尴尬,讪讪地笑笑,站起来打着哈哈说:“跑题了,跑题了,今天不是谢师宴吗?韩总抢了我的风头啊!”边说边按下若薇坐好。
韩卫东忙接过话题,“是啊,是啊,我不对,我自罚一杯!”大家从尴尬中挣脱出来,很快融入酒席中,推杯换盏,不亦乐乎。铠伊妈妈深深地看了一眼铠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