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外面来了一位个子矮小的老大娘,一手拄着拐杖,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在雪地里步履蹒跚式走来。
学校里原来的女老师之一林老师急忙迎了上去,用手搀住她问:“冯大娘,您老怎么来了?”
林老师把冯大娘搀扶到屋里,说道:“这样的路,您老人家还出来,万一滑倒了摔着了怎么办?”
“不碍事的,这胳膊腿结实着呢。”冯大娘笑嘻嘻地看着铠伊和另外两个老师,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林老师,说:“小童童说,学校来了好些个老师,别的学生家长都送来了吃的,这不,我也赶紧来了,这么冷的天气,老师们能吃好么?”
林老师掀开篮子上面盖的花布,发现是一篮子花生和几个鸡蛋,说:“大娘,吃的够多了,您老人家就拿回家自己去吃吧,大爷的身体也不好,童童和您也需要营养。”
“嗐,家里还有呢,老师们到咱们这种穷地方来,可不敢亏待了人家啊。”老大娘把篮子推回林老师怀里。
林老师有些无奈,犯难地看了看铠伊等人。
铠伊好像看出林老师实在不想留老大娘的东西,就走过去说:“谢谢大娘的好意,学校吃的堆起来好多,再放这里就吃不完了,您老人家还是拿回去吧。”
严格也赶过来跟着推让,可那大娘根本不听,坚持把东西放下。
林老师无奈,只好把篮子里的东西送回了厨房。
冯大娘才满意了,一双老树皮似的手握着铠伊的手说:“我们家的童童是个好孩子,就拜托给老师啦。”
铠伊想起来四年级坐在教室靠窗位置的一个男孩,身材比较瘦弱,眼睛大大的。
等到老大娘走了。林老师叹口气说:“唉,这个大娘是个可怜人,儿子和儿媳到镇上拉煤,在路上车翻到了崖下,第二天才被人找到,夫妻两个都死了。就剩了一个孙子就跟着她过,老伴还有病,家里过的挺困难的,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就是这么困难,也是想着让孙子上学。”
铠伊听了,脑袋里忽然想起来时的路上,看到的那辆坠在山崖下的农用车,心里不由得揪了一下。这里能出去的路不多,大概也就那么一条通车的山路,不由得脱口问道:“是不是在去县城的那条路上?一辆蓝色的农用车?”
没等林老师回答,严格点了点头,说:“就是那辆车,蓝色的,你也看到了?这件事是前年出的,我是听冯叔说的。”
山村人家,本来就家境贫寒,家里失去了主力,无疑就是塌了顶梁柱,在靠劳力养家糊口的情况下,一下子失去两个年轻人,困境可想而知。
铠伊心里即是叹息又是感动,她忽然想起来一句话:风景看遍,阅尽悲苦。
到了下午上课的时候,铠伊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位叫做冯小童的男孩,登记簿上他的年龄是十一岁,身材却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些。他不爱说话,经常看着窗外发呆,大眼睛里带着和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忧郁。
铠伊特意提问了他几个问题,发现他悟性挺高,听课也很认真,是个比较聪明好学的学生。心想,将来他要考中学,考大学,爷爷奶奶肯定无力承担将来的费用,而且两位老人已经年迈,还能陪他走多远呢。准备找机会和那位老人沟通一下,让他们放心的供养童童上学,自己承担起这个孩子将来上学的所有费用。
同时,铠伊提醒自己以后要多留意学校里其他孩子的家庭情况,看是不是还有这样困难的学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的多资助几个孩子,也免得他们将来失去上学的机会,而坠入辍学,无知、贫穷的恶性循环中。
一个上午,陆续到校了几批孩子,但一直没有看到王老师的身影。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才看到他带着一些学生一瘸一拐地在远处走来。几个人围上去问候,才知道他在路上滑了一跤,摔伤了脚。
天气虽然晴了,雪却丝毫不化,宋清明看着这冰雪世界喃喃自语道:“零下十几度的温度,这雪若想融化,大概要等到开春了吧,我们支教时间结束,怎么回去呢?难道过年也要在这深山里?”
“在这里又怎么了?总不至于饿着你吧,正好可以趁着寒假多给孩子们补补课,争取五年级的这些孩子都能考到镇中学去。”严格看着对面的大山,出神地说道。
“那咱们可要过一个革命式的新年了,”宋清明说道:“年货就让这大山出吧,冯叔说了,雪后山里的动物更好抓,我今天下午放学就上山,看看有多少收获,总不至于过年没肉吃。”
“图害生灵,小心遭报应!”严格白了他一眼,回屋去了。
宋清明几天不吃肉,就满脑子山鸡和兔子,一直惦记着山上抓猎物的套子。放学后,他果然匆匆忙忙地回了村里,说是找冯叔上山收猎物去了。
等铠伊知道后,宋清明早已走了好大一会儿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这雪后的大山,肯定看不到路况,这时候爬山,岂不是危险。
食堂的大爷做好了晚饭,学生们早已拿着饭碗在窗口排队,冯老师也在食堂帮忙,招呼支教的老师过去吃饭。
王老师的脚大概伤的厉害,比中午回来的时候瘸的更厉害了。他拿着自己的搪瓷缸子,扶着门框费力地走进屋里,在最边上的桌子坐下来。
铠伊走过去,拿起他的餐具说:“王老师,我帮你打饭。”
王老师有些过意不去地赶紧站起来,说:“不用,你们先打,我不急。”
铠伊直接走到窗口把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缸递给了冯老师。冯老师转脸看了看王老师,问道:“王老师,你没事吧,走熟了的路怎么还给摔了?”
“没事,下坡的时候一不小心滑倒了,估计就是扭了筋,歇一晚上就好了。”冯老师的话在铠伊听起来有些不对味儿,可王老师好像并没有在意,只是简单的答了句,就不再说话。
天黑的时候,空中升起一弯月亮,映着地上的雪,倒是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山体。
宋清明在月色下赶回了学校,手里提着两只兔子和一只山鸡。
他兴致勃勃地把战利品扔在食堂的台子上,那只山鸡尾巴长长的,在灯光下泛着五彩缤纷的光芒。
男生兴奋地围拢上来,一个个垂涎三尺地看着三只没有生命迹象的山货,激动地拍拍宋清明的肩膀,像夸赞一个战斗英雄。
严格冷笑一声,说了句:“不务正业!”就从屋里走了出去。
铠伊凑近了去看,只见兔子的脖子被细细的铁丝勒住,山鸡的翅膀折断了,胸脯上带着血。三具尸体还都是软的,看来死了不是太久。
就问宋清明:“今天下午刚抓的么?”
宋清明露出个吃惊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还是软乎的,如果昨天晚上死的,不早就僵了?”铠伊用手戳了戳兔子的身子,它的眼睛还没有闭上,里面透出的眼神像是绝望,又像是藐视。
“聪明!”宋清明赞道。
“罪过啊,大雪封山的时候出来寻些吃的,不想就变成了人类的食物。对了,你吃饭了吗?”铠伊问道。
“吃了,在冯叔家里吃的。”宋清明一边洗手一边回答。
“你倒是不客气,”铠伊说道,“人家家里做你的饭了没?你别总去人家吃饭,我看着这山里,庄稼不多,口粮也应该不是很富裕。”
“怎么会,”宋清明不以为然地说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闹饥荒啊?哎,铠伊你知道吗?大雪过后,好多动物的足迹,冯叔都认识,什么狍子的,野猪的,土豹子的,还有兔子,山鸡,狐狸,可真多。平时看不见,一场雪过后,踪迹全出来了。”
食堂的老大爷已经回家去了,几个男生恨不得当下就把这几个山货给炖煮了。可是想着还有很多学生和其他老师,就把兔子和山鸡就挂在了墙上,等食堂的大爷明天来了再收拾了做熟。
“你刚才说着山里还有豹子和野猪的踪迹,那人到山上去岂不是太危险了?你跟冯叔说,还是不要去了,况且你们下的套万一猎住了豹子,那可是国家保护动物,是犯法的呀?”铠伊劝宋清明。
“嗐,怎么会猎到那么大的东西,冯叔用的是自行车上面的闸线,圈套很小,只够套住兔子山鸡这种小动物的脖子或者腿的,不可能抓住大家伙。”
宋清明反正认准了要去山里抓山货。再说,就他这样一个人,抛弃都市的舒服生活,跑到这种贫困窘迫的深山里来,找到点这样的乐趣,就随他去吧。
铠伊这样想着,也就放弃了劝宋清明不要进山猎兔子逮山鸡的念头,只是提醒他要注意安全。
冯老师是本村的,基本都回家住。王老师本来就住学校,因此就兼任学校的宿管老师,两个女老师本来也轮流值班,自从支教队来了之后也就不再值班。
现在学校住了支教队的十名老师,再加上王老师,队伍足够庞大了。于是支教老师便商议,每天晚上给寄宿的学生加课,这样也能充分利用晚上的时间,让学生多学点知识。
至于低年级的学生,为了能保证休息时间,就辅导完作业完事。
这样一来,村子里的学生知道了,晚上也都赶来上课,于是,支教老师们晚上也都排了三四节课。
虽然辛苦,但是都觉得充实。整个学校也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氛围。
宋清明隔三差五就从山里抓回两三只兔子山鸡之类的小动物,虽然人多肉少,但是总不至于完全断了荤腥。况且,这山里的兔子肉质细嫩无比,在城市中几乎很难吃到,一群人日子过得还算说得过去。
王老师的脚一直瘸着,宋清明从包里拿出珍藏的跌打损伤药给他送去,用了之后也没见好转。因为大雪,山路不通车,所以也不能进城检查,眼看着王老师好像真的变成了个瘸子,他又一直坚持说自己没事,一行人也颇为无奈。
就在这天,宋清明带着支教老师和学生刚绕着校院跑了几圈,冯老师从外面赶来,说道:“王老师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