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歌冲到翠雪的房间,见到安静祥和地躺在床上的人时,长吁一口气。
她走上前,坐在床边,轻声道:“你果然在这里等我。”
身后的顾庭轩眉头紧锁,对她这精神不正常的样子深感担忧,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毕竟她从未经历过亲人离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丫头陡然离去,一时不能接受实属正常。
苏九歌哪里是没经历过,正是因为经历过,才越发想要逃避现实。
她的世界里,人很少。
从前只有外公外婆,从小到大总有人骂她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因此她很难与人交心,一怕麻烦,二怕伤心。
大学时交过一个男朋友,追她的时候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离开的时候也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决绝。
所以哪怕她毕业后工作出色,收入可观,依旧没什么朋友。
除了偶尔犯犯花痴,大部分时候她的社交圈子只有应酬和虚伪的商业互吹。
外公外婆离世后,她一直孤身一人。
直到来到天齐。
如果说景乔是她交的第一个狐朋狗友,那么翠雪便是她第一个真心信任的朋友或者说亲人。
第一次见面就被这丫头的热情和泼辣吸引,那是她身上没有的东西。
她从小便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即使偶尔犯犯花痴,也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
那个男人离开时说她是一个薄情寡性之人,心像块石头,永远捂不热。
她也曾这样认为。
一句话被反复说,很容易信以为真。
可是来到天齐,翠雪却说“小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说“不管小姐怎么变,都是奴婢心里最好的”,苏九歌至今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眼神明媚,神情恣意生动,如山间朝阳瞬间洒满整座山谷。
即使发现她与从前不同,依旧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每日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一般唠叨,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
她像一道光,点亮了苏九歌在异世的新生活。
如今她逐渐适应这里,她却离开了。
在情窦初开的如花年纪,甚至没能等来心上人的告白。
苏九歌的思绪飘出很远,回想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心绞着疼。
“我想跟雪儿单独待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打从皇宫里出来,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顾庭轩摸摸她的长发,轻轻拍了拍,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
玄武和六儿亦跟着他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苏九歌和翠雪。
她拿出帕子用热水一点一点给翠雪擦洗身体,从手指头到脚指头,温柔细致。
然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穿上一双崭新的黑色长靴。
小丫头爱美,苏九歌还记得晚间出门前,她反复照镜子的模样。
“小姐,奴婢的新靴子好看吗?”
“好看,芙蓉花最衬我们雪儿了。”
苏九歌已经是第三遍回答她这个问题。
“那奴婢的裙子美不美?”
她在铜镜前转一圈,身上那件鹅黄色曳地百褶裙衬得她愈发娇俏明媚。
“美,一定能美掉某只木头的眼珠子。”
“小姐,又笑话奴婢。”
每次苏九歌打趣她和玄武,她总是急得跺脚,然后悄悄红了耳朵。
如果当时坚持不带她入宫就好了……
如果当时坚持让她提前回府就好了……
如果……
世上哪有什么如果,不过是活着的人自欺欺人。
最后,苏九歌给翠雪梳好发髻。
是她一贯喜欢的小包子圆髻。
平时都是翠雪给她梳头,这次换过来。
“我们雪儿又是漂漂亮亮的丫头了。”
她当翠雪是妹妹,却从未让她唤自己一声姐姐。
现在悔之晚矣。
“雪儿,你说要一辈子守着小姐,如今你做到了。”
世间的诸多巧合太过讽刺。
原主被赵氏和胖春陷害落水而亡,如今她的丫头也一样。
“现在,你可以去找你真正的小姐了,剩下的事就让我来做。”
“雪儿放心,姐姐会替你看顾好玄武。”
时间已过三更天,屋内灯火摇曳,窗纸上映出苏九歌孤单的身影。
做完所有的事,她站起身,拿起一把烛剪“咔嚓”剪掉一截烧得乌黑的烛芯。
屋内顿时亮堂了许多。
“吱呀”一声,她拉开房门。
门外的玄武一身凉气,显然已经站立多时。
见苏九歌出来,他抬眼望向她,黯淡的黑眸在夜色下敛去其中的汹涌波涛。
他本就沉默寡言,平时有翠雪在,还能逗他多说几句。
如今……
苏九歌在心底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你进去陪她吧,其他事不用管。”
玄武点头,对苏九歌一揖,大踏步进入房间。
将房门带上,她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有些事还是应该趁早解决。
回房换上一身方便晚上行动的衣服,苏九歌抬脚走出听雪苑。
值夜的侍卫见她深夜在府中走动,都假装没看见。
巡逻时悄悄避开她,不上前打扰。
只因王爷特意交代过,王妃心情不好,所有人不得打扰。
苏九歌顺着昏黄的灯笼光线,离开听雪苑,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院落外。
院门紧闭,门口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处院落离她住的听雪苑很远,两处院落一东一西,平时互不干扰。
今日这份安宁怕是要就此打破了。
苏九歌来到院门前,掏出一把匕首,插入门缝,三两下便将门闩打开。
轻松入内。
院内一片漆黑,里头的人都已睡下。
她从没来过此处,参照听雪苑的布局,只略微迟疑片刻便抬腿向正厅左侧那间房走去。
同样的方式开门,入内。
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和熏香味飘入鼻中,刺激得她鼻子痒。
把自己的卧房整得像青楼姑娘的房间似的,难怪越发狐猸子气。
在黑暗中辨别一下方向,她挪步至床榻边。
幔帐落下,遮挡住床上的情形。
苏九歌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床上之人竟丝毫没有察觉,睡得够沉的。
看样子心情不错嘛!
她懒得抬手撩幔帐,直接用匕首扫过去。
幔帐从上方齐齐被削断,落于地面。
紧接着,匕首直接抵向那人的咽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