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几张纸笺随风飘落地面，苏九歌歪头看了几眼。
应当是赵氏的笔迹，瞧着恢弘大气，与她本人倒是不太相符。
随后她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赵莲珊的惨叫声几乎响彻天际。
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刮花了她的脸，伤口从右侧额头延伸至下巴。
血肉外翻，像黑暗中咧开的嘴巴，阴森可怖。
“今日暂且不取你的狗命，只小惩大诫一番。”
“若让我查出你还做过其他多余的事，到时候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
“苏九歌，你不得好死！”
容颜被毁，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讨得王爷欢心了。
心中悲愤交加，顾不得手疼脸疼，拼命挣扎，太师椅剧烈的摇晃。
恨不能冲上前撕咬苏九歌的皮肉，饮干她的鲜血。
回应她的只有苏九歌决然的背影和从门外慌忙跑来的丫鬟灵芝。
“我要杀了你，苏九歌，你给我等着……”
她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渐渐湮没在夜色中。
如今苏九歌特别后悔没能早点处置赵氏，早在她和胖春到听雪苑耀武扬威后就应该动手。
胖春被顾庭轩下令杖毙，她以为赵氏能收敛心性，不再出来作妖。
到底是小看了她。
竟然从那么早便存了陷害翠雪之心，难怪后来再没见过那两个曾到听雪苑照顾伤患的丫头。
假设赵氏说的都是真的，皇宫里的事与她无关，那么雪儿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如若芳儿说的是真话，便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假扮雪儿动了药膳，栽赃给她，因为当晚只有她一人穿鹅黄色衫子。
谋害皇上已是死罪，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将人溺死？
如若芳儿说的是假话，她只需完成栽赃的任务便可，剩下的交由刑部审理，若罪名坐实便是死罪。
可是翠雪却溺水而亡。
由此可见凶手不止一人……
给皇上下毒并栽赃陷害的是一方，杀害翠雪的人是另一方。
陷害翠雪便是陷害煜王妃，甚至煜王府。
栽赃之人不仅毒害皇上，还将矛头指向煜王府，是想借此挑拨皇上和煜王的关系么？
那么杀害翠雪的凶手又是为了什么？亦或是在掩藏什么？
心中乱糟糟的，没有一点头绪。
苏九歌边走边想，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听雪苑门口。
月光下站立一人，正定定地凝视她。
见她走近，一把将人拥入怀中，“去哪了？”
“我去哪还能瞒得住王爷么，府中到处都是你的眼线。”
顾庭轩身上带着一股凉气，显然已经在此处站立多时。
良久，他放开怀中之人，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他的确知道她的去向，也知道她刚才都干了什么。
但并未出面制止，甚至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令苏九歌很是意外。
原本以为他至少会替赵氏说几句话，毕竟他平时最不喜欢府中发生这种事。
三个月了她也没弄清楚顾庭轩和赵氏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然，她并不关心这些。
玄武仍旧待在翠雪房间里，坐在她床边，像一块千年化石。
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如今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将她看个够。
她那双亮晶晶的双眼却再也不会睁开，不会再瞪他。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一边骂他木头，一边又拉着他絮絮叨叨。
上次被这丫头揍后脑勺骂他傻木头是哪天呢？
他摊开右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支木簪，最常见的样式，做工并不十分精巧。
那是他还没来得及送出的礼物，原本想送给翠雪。
世上有许多漂亮的金玉簪子、翡翠玛瑙珠钗，他偏偏选了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簪。
翠雪喜欢王妃做的那个小木瓶，日日戴在身上。
于是他便向王妃讨来同样的木料，偷偷躲在房中雕刻。
他不懂这些，只是见王妃做过，雕出来的东西异常精美，可是自己做起来竟那么难。
不知雕坏多少件，最终才做成手里这支打磨得还算圆润光滑的簪子。
他缓缓将木簪插入翠雪的发髻中，木然的脸上有了一丝表情。
呐呐道：“你不喜挽发，平时也不用珠钗，我送你这木簪可还喜欢？”
“我问过王妃，她说送礼物贵在心意。我的心意你收到了么？”
他抬手调整一下木簪的位置，又道：“第一次做，丑是丑了点，不要嫌弃，下次给你做更好的。”
路过翠雪房间的苏九歌，站在门外恰好听见这句话。
忍不住眼眶发酸，久久伫立在原地。
玄武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武功高强，做事稳重，虽然话是少了点。
但是这样的人一旦喜欢一个人，便会死心塌地。
人与人自己的感情，与相识时间长短无关。
感觉对了，便是对了。
就像翠雪和玄武，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莫名便生了情愫。
木头一般的玄武，原本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可是面对翠雪便愿意多几句。
缘分，往往就是这么奇妙。
苏九歌平时总以此打趣翠雪，如今却不知该怎么疏导玄武。
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去说服玄武节哀顺变呢。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顾庭轩握一握她的手：“多给他点时间吧。”
正厅的桌子旁，安静地放着一只火炉，上面的锅里正冒着热气。
顾庭轩牵着苏九歌的手至桌边坐下。
桌上有几个碗和一只托盘，托盘里整齐摆放有数十只小馄饨。
看起来是刚包的，正散发着面粉和肉馅混合的香味。
火炉上炖的是鸡汤，整个房间都散发着浓郁的鸡汤香味，苏九歌吸了吸鼻子。
只见顾庭轩抬手拿起一只大海碗，将锅里的鸡肉捞出。
然后端起装馄饨的托盘，往锅里下。
他做得认真且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而且举手投足间自带优雅风骨。
苏九歌静静地坐在桌边看他用纤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搅动馄饨，面目在蒸腾的热气中逐渐变得模糊。
等馄饨煮好，漂浮起来，用小碗盛出，放到苏九歌面前。
“吃点热乎的，心里能好受些。”
他安静看她，黑曜石般的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庭轩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递过来一把调羹。
“如果你想查今日之事，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