沇柔用官话向昌涯解释着渔夫的意思。
壶野问道:“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我就是个摇船的,不好打听别人的行程。”渔夫捋着小胡子话里有话。
壶野摸出了几颗碎银塞进了渔夫衣兜里:“他们言语间可透露了什么?”
渔夫就欣赏这小子上道,他摸着衣兜,也不摆谱了,立马换了副脸色:“我不打听却也听他们说了一嘴,荷伯。”
壶野问话,沇柔就尽心尽力跟昌涯解释着,两人各司其职。
“荷伯在哪?远吗?”昌涯是没听过这个地方的,只怕离这边太远,不好追过去了。
“不远。”沇柔有些惊讶,她本来还以为这两人跑了有多远呢,敢情也就去了临近戈青里的柏狸州的一个小镇上,“荷伯是个小镇,属柏狸州,柏狸州与戈青里接壤,荷伯就在边界边。”
壶野考量了会儿,拿出了一锭银子塞给了渔夫。
“我们三也急着赶路,还烦请渔伯送我们一程了。”以前壶野直来直往,不懂迂回及人际交往间的门道,因此碰了不少壁,乐琅什教了他很多,他用上果真方便了不少。他虽不喜也不屑假门假道,但他更不喜无谓的麻烦占去他的时间。什儿比他聪明,懂得也比他多。
渔夫恨不得当下就咬一口银子,但他忍住了,看这伙人面貌不俗,出手阔绰,给他的这点也就是毛毛雨,他只怪自己没见过世面被点碎银就收买出了话,耽误了他吃口大的。
渔夫皱起了面目,似有难言之隐:“送你们一程是小,你们不知道我要担的风险之高,你们一共三个人,我这小船来去一趟可耽误不少功夫,你算算可划得来。”
壶野不耐,原想省去麻烦却架不得别人贪得无厌追加麻烦。
“我说你这打渔的。”沇柔把渔夫的话传递给昌涯越说越来气,这种人软的不吃吃硬的,她可不是那任人拿捏的柿子,指着渔夫鼻子就骂,“你别跟我在这扯皮,你要不想要这银子,趁早还给我,你要还想要钱,也得有那个本事拿,你尽可以试试我阿哥的鞭子,看你这小破船撑不撑得住。”
“你,你!”渔夫被一个女娃娃指着鼻子骂的颜面尽失,“你个女娃娃口气倒大的很,现在可是你们求我办事,你拎拎清楚。”
“谁说我们要求你了,把银子还回来,快点!”沇柔伸出手,语气强硬无比。
渔夫的眼睛骨碌碌转动,暗自打量三人,在心内斟酌着两方差距,这小女娃和那没说话的男娃倒不足为惧,就是这个跟他问话的小子看起来有把子力气,他是不想轻易尝试那鞭子的能耐,可又舍不得这到手的银两。
思虑再三,渔夫决定先忍下这口气,腆着笑脸打哈哈:“小姑娘,这本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不要伤了和气,你们三坐我这小船正正好,你们稍微挤挤,保证在日落前把你们摇去对岸。”
“哼!”沇柔收回了手,这种人还得靠她治。
“阿涯哥,你先上。”
昌涯虽听不懂沇柔和那个渔夫说什么,看也看出来两人在争执,他也插不进嘴,末了得了沇柔的话,这是谈拢了?
“可以上了?”
沇柔以手拢嘴,和他耳语:“快些,免得这人反悔。”
在昌涯上船后,壶野扶了把沇柔让她接着上去了。
“这时候小声干什么?他还能听懂了不成。”
“他听懂了我也不怕。”
等到三人都上了船,渔夫收锚,解开尾缆收上船板,撑着桨推着船离了岸。渔船在渔夫的划动下慢慢向淀河中央飘去。
昌涯三人坐在船舱内,沇柔说道:“知道他们去荷伯了,也不怕找不到。”
壶野:“到时候打听下。”
“你们干甚么去找那两个人?”渔夫站在船首上好奇地探脑袋。
沇柔:“讨债。”他对渔夫印象已经极差了。
“啊?他们欠你们钱?”渔夫将信将疑,他忆起当日那两人的神态,不会真是躲债主连夜奔逃的吧。
“欠了不少,怎么也得要回来。”壶野顺着沇柔说的瞎糊弄渔夫。
“乖乖!”
“阿涯哥,你还好吧?”沇柔注意到了昌涯脸色的变化。
“没事,就是有点……”本来昌涯还怕自己晕船,也不知是不是之前那次给他治好了,现下倒是没晕船的恶心感了,只是这鱼腥实在是熏人得很,“熏。”
“什么?”一不留神一条鱼挺着身板出溜出了渔网弹到了沇柔脚背上,她这才注意到一兜死鱼虾就堆在她脚边。
“啊!好臭!”沇柔捂着鼻子往壶野身边挤,扯着他急迫道,“阿哥,快,我们换个位子。”
昌涯看沇柔麻利地跟壶野换了位子,是他想错了,他原以为沇柔的耐受力比较高。
“你之前没看到?”他指了指那堆鱼虾,那条惊醒沇柔的鱼还在船板上蹦跶。
沇柔无辜地摇头:“真没有。”
壶野起身眼明手快抓住乱蹦跶的鱼丢进了水里。
“唉,我的鱼。”渔夫看见好不容易捞上来的鱼就这么被这小子丢进了水里心里那叫一个肉疼。
“送它一程。”壶野丢完鱼后坐回了船舱内。
渔夫明面上不敢骂他,恨恨地重重划了几桨水,真是倒霉,钱没得多少还白搭上一条鱼,他倒真想送这不知好歹的几人一程去水里。
“阿哥!”沇柔看渔夫吃瘪的样畅快得很,“扔得好!”
渔夫生怕自己的鱼虾再遭毒手,在看出壶野有下脚的意图前连忙拖到了自个脚边,苦哈哈卖惨:“我的小哥,这些鱼虾可再经不起你送一程了!”
壶野撇了撇嘴,抱臂坐回了之前沇柔坐的位子:“死了的送不回去。”
出了这茬渔夫也不乐意腆着脸插进去说话了,偷着懒划划歇歇,也不愿意累着自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鱼虾昌涯感觉呼吸都畅快了不少,脸色自然也好转了。时候尚早,三人各自靠着船壁歇息着,沇柔闲不下来,看昌涯也没睡着,便拉着他说话。壶野闭着眼睛,耳朵里就听见自家妹妹不停叭叭,他忍了忍,实在受不了了。
“你一直说话不累吗?不休息别影响别人,昌涯不用休息的?”
“他不用。”沇柔理直气壮说完又有点心虚,难得主动问起当事人的感受,“阿涯哥,你不用吧?”
“呃……”昌涯目光在沇柔和壶野两兄妹身上转了转,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人家不是不用,是不好意思不搭理你。”壶野起身直接坐到了他们中间,推了把沇柔,“没味了,过去。”
沇柔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了原位,这下船舱内真正安静了下来,谁也没说话了。
船破开水波渐渐往对岸靠拢,东边厚重的云层堆叠压低,慢慢往西边压过来,渔夫抬起斗笠沿,眯起眼睛看着乌云遮住天空,树叶摇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暴风雨怕是要来了。
此时离岸还有三个船身的距离,渔夫也不敢偷懒了,开始卖力地划动桨。
“有些冷了。”沇柔缩着肩膀搓了搓手臂。
壶野睁开了眼睛,察觉到外面天色不对后探头出去询问渔夫:“还有多久?”若他们没能及时上岸的话就难寻觅到躲避场所了。
“快喽,快楼!”渔夫也想尽快划过去,他想起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场暴风雨天气,差点连人带船掀翻在水里,至今还心有余悸。这段是逆着水流的,渔夫划的幅度大,汗都淌了出来。
昌涯也担忧,不过在渔夫的卖力下船眼见着离岸越来越近,上岸就好了。
天不遂人愿,在离岸仅一个船身距离时,暴雨说来就来,哗啦啦地砸在船板上脆响。
“这鬼老天!”渔夫被淋了个正着,雨是斜着打的,瞬间湿透了背心,此刻他也顾不上再去穿蓑衣了,顶着风雨稳住船身。
随着雨砸下,风也呼啸了起来,河水越发不平静,一波一波翻涌着,推着小小的渔船晃晃荡荡,船头的渔夫都快站不稳脚了。
“阿哥。”
雨打进船舱,三人也没能幸免被淋透的命运。
“到这边来。”壶野把沇柔拉到了自己身后,用身体给她挡些雨。
“要了命了!”渔夫还在骂娘,本来离岸只有一个船身的距离,此时因为浪推的反而还更远了。雨越来越大,船身摇晃的也越加厉害。
“扶稳了。”壶野对昌涯吼道,两人面对着面,此时不用吼的也听不清了,“我去帮他。”
昌涯抹了把面上的水,点了下头,牢牢抓紧了船框。
“你抓着我。”
沇柔抱住了昌涯的胳膊。
壶野这才顶着风雨冲了出去,他捡起渔夫丢掉的一只桨,冲着渔夫大声吼:“我们一起,不远了。”
在危及性命的暴风雨面前,之前的恩怨都微不足道了,渔夫卯足了劲和壶野一道奋力往岸边划去。
两个人的努力堪堪稳住船身没被旋流冲走,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生疼,眼睛都快睁不开。
突然,一个浪头打了过来,渔船从船尾整个被掀翻倒扣在了河里。
猝不及防,没顶的水淹没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