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在天黑前带几人进了城,夜宿在了一家客栈。壶野给每人开了一间房,昌涯在来戈青里的一路上一直和岑肖渌睡一间,即使后来短暂的有钱了也没分开过,这猛一下一个人有一间单独的屋子他总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昌涯关上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梵带,他从怀中拿出那根失而复得的梵带,梵带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干了,缠绕在指尖很轻柔。和这根梵带接触,昌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一种被净化了的感受。仔细观瞧,梵带中间书写有很小的梵语,密密麻麻,组成了中间的纹路。昌涯认不得这种字体,却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相似的字体,他仔细从记忆里搜寻,恍然大悟,惠尼大师给他的平安福上也有这样的梵语。
昌涯把梵带凑近烛火,梵带中间的不起眼的纹路慢慢闪现金光,梵语凸显。一般正常情况下看这根梵带很稀松平常,只有迎着光时中间的梵语才会闪烁金光,昌涯看得痴了,实在是太神奇了。他第一次发现岑肖渌束发的带不同寻常时便想看看,谁知岑肖渌对这东西在意的很,是碰都不可能让他碰的,如今岑肖渌能亲手交予他,还是很能说明在同患难中他这个师兄在师弟心中的地位是与日俱增的,总有一天他要听得一声师兄的称呼,这件事他可一直记着呢。
烛焰“噼啵”一声闪烁了下,昌涯怕火燎着了梵带,赶紧拿远了些,重新收进了怀内。
第二天一早,昌涯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沇柔摇晃醒的,一睁眼入目便是沇柔放大的笑脸。昌涯搓着眼睛,反应还有些迟钝:“你怎么在这?”
“叫你起床啊!”沇柔说的有理有据,丝毫不觉得自己出现在一个男孩子床上有什么不妥,要说唯一的不妥应该就是阿哥的唠叨了,所以她很有先见之明,是躲着阿哥跑过来的。
“早上了?”昌涯朦胧间看向窗外,还是黑的,他又揉了揉眼睛。
沇柔拉下了他的手,把他从床上拉坐了起来:“还没呢,不过也快了,宋叔说早点出发到那正好是上午,也方便我们找人。”
壶野敲门进来看见的便是妹妹沇柔跨坐在昌涯身上拉他起来的一幕,虽然隔着一层被子,他顿时脸黑了。沇柔听到了动静,转头看见是自家阿哥来了后识相地在他发飙前主动跳下了床,窜到了门口,在溜出门外前还拍了下壶野的肩,说道:“阿哥,你陪阿涯哥吧,我去找宋叔了。”
壶野眼看着沇柔溜走,那嘴角还噙着笑呢,鬼精的丫头指不定心里偷着乐,他看着床上的昌涯,说了声:“准备出发。”也没停留,出去时还体贴地给他带上了门。
整这么一通,昌涯也够清醒了,他估摸着自己在壶野心中的印象已经跌落地不能再低了,先是个不可理喻的要发带不要命的蠢货,再是个带坏自己妹妹的黑心肠,昌涯顿感前途无望,找个机会他一定要尽力挽回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
昌涯不再耽搁,快速收拾好自己便和他们会和了。
马儿在出发前最后吃了几口草,努了努嘴,被车夫牵到马车旁套上了马鞍。
“你们要找的人姓甚名谁?我也来过几次荷伯,没准听过,我也可以帮你们问下我家那亲戚,他们是本地人,听你们所言,他们落脚荷伯也没有很久,外来人还是比较容易打听的。”马车内,宋海说道。
壶野:“他们是一对夫妻,是我们戈青里人,面相,口音上可能也有所差别,丈夫姓湃和,只不知道他们去了荷伯后有没有改名字。”
“湃和?如果改了名字的话便有些难知道了。”宋海显然没听过姓湃和的,他摸着下巴,随即又展颜道,“我见你们面貌也有所差别,你们也不用担心,肯定能找到。”他说着指了下昌涯,“不过这位小哥看起来倒跟我是一路人,听你们说的官话也没有什么口音。”
沇柔:“我们可是练过的。”
昌涯笑了笑,胡诌道:“我是他们远房表亲。”
宋海:“怪不得!”
从天未明到天光大亮,接着又行驶了一段路程,来到了荷伯小镇。路上,他们吃了点夜宿客栈打包的食物,填饱了肚子。昌涯他们决定先跟着宋海一起去他那个亲戚家,问问看能不能打听到瓦倪父母的消息。
下车后,他们来到了一座砖屋前,宋海在门口唤着亲戚的名字,喊来人开门带他们进去了。
落座厅堂,宋海和亲戚们简易寒暄了下便帮着昌涯他们说明他们的来意,亲戚中姓季的男主人想了下,说道:“我们这边的几十户人家都是本地人,我们邻居间都经常串门的,也没听说过有谁家来了人的。”
女主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拉了下男人的袖子。
“代梅,你想到了什么就说。”
唤代梅的女主人说道:“我去买菜时倒是见到过生面孔,和你们描述的大差不大,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壶野:“你是在哪见过他们的?”
“庙邸,你们可以去那里问问,他们在那里出没,那边的人应该有认识的。”
事不宜迟,他们谢过季家夫妻和宋海,准备赶去庙邸,宋海让车夫送他们一程。
到了庙邸,壶野付给了车夫钱,让他回去了。
庙邸是一条街,沿街有一些小铺子,街上稀稀落落有一些人,在各个铺子前挑选。三人走在街上四顾,昌涯没注意看前路,不小心和抱着一蓝菜的男子相撞,菜篮子里的菜掉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昌涯连声道歉,立马蹲下身来帮忙捡菜叶。
“湃和扎纪。”壶野认出了和昌涯相撞的男子,这人正是瓦倪的爹,他们此番前来寻找的人。
“壶野。”湃和扎纪捏着菜叶子抬头看向出声之人,他也认出来了,格哀大巫的儿子,“沇柔也在,你们怎么在这里?”
昌涯已经帮着把菜全部捡回了菜篮子里,湃和扎纪提着篮子站了起来。
壶野:“我们是来找你的。”
……
他们跟着湃和扎纪回了他在庙邸租住的屋子,门口邻居看见扎纪回来了,笑着打招呼:“吕师傅,买了新鲜菜给媳妇做饭呢!”
“哎。”扎纪憨厚地笑应了声。
“今个有人来啊?那不得多准备些了。”邻居的目光在昌涯三人身上转了转。
“是了。”扎纪是用官话回应邻居的,听得出来尚不熟练,口音也很重,回答的都比较简短。
应付完邻居,扎纪带他们进了屋。这屋子不大,只有一进,但比较高,隔出了二层,上面也能住人。
壶野进屋后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换名了?”
“嗯,入乡随俗嘛,就改了个吕纪。”路上时他了解到此番跟壶野兄妹两一起来的昌涯是他们的朋友,听不懂戈青里话,他便没改口,还是说着蹩脚的官话。
屋内扎纪妻子,也就是瓦倪的亲娘听到声音后从房内走了出来,看见来人惊了一瞬。
扎纪妻子名唤吐戈,换了身有别戈青里人的装束,头发用布巾包裹了起来,令几人吃惊的是吐戈的肚子,瞧着像是怀上了,有些显怀。
“吐戈,刚刚在街上碰见了壶野他们,便带着他们回来了。”扎纪来到妻子身边,只讲撞上了,没说壶野他们是专程过来找他们的。
“啊,哦。”吐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和丈夫来到庙邸,已经动了和戈青里一刀两断的念头,是不愿再和过去有任何牵扯,瓜葛的,也不愿再见到一个过去认识的人,他们想重新开始,以另个身份,以新的家庭。她勉强扯起面部肌肉,招呼着来者,“你们快坐,让扎纪去炒两个菜,吃了再走吧。”
沇柔看着吐戈:“你不问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吗?”
吐戈似有所感,看了眼自家男人,面上掩了过去:“你们出门自是有正经事要办的,我一个妇人问这个做甚么,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吃顿便饭。”
沇柔也不客气,当即应承了下来:“我们奔波了许久也饿了,这好不容易见到熟人,自然要好生叙叙旧。”
“唉。”吐戈笑得有些僵硬。
沇柔伏低身子,故作惊讶地瞟着吐戈的肚子说道:“恭喜啊!我没看错的话瓦倪要有弟弟妹妹了吧,他知道了肯定高兴。”
沇柔这句话一说出口,吐戈表面的笑颜再维持不住,瞬间迸裂,这个名字触到了她的禁区。整个气氛变得异常诡异,刚刚还旧人寒暄的场面变得争锋相对,一触即发。扎纪脸色也难看得很,他扶着自己妻子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对三人道:“吐戈有些累了,你们自便,我送她回房。”
看着两人消失,壶野敲了下沇柔的头:“你这剂药下猛了。”
沇柔拉着昌涯的胳膊躲到了他身后,持反对意见:“早下晚下都得下,我们来这不就是跟他们提这事的,你难道没看见他们那样,吐戈现在怀的孩子是为什么来的,瓦倪又是什么提不得的吗,我偏要说。”
昌涯真为猛女子沇柔的行径抹了把冷汗,他一向奉行有事好商量的原则,这顿饭也不知还吃不吃得成了。
“阿嚏!”沇柔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谁在说我坏话!”
“没人说你坏话。”壶野真想翻白眼。
“昨天落水了,你不是染风寒了吧?”昌涯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