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已黑透了，她用过晚饭要回府，东方煜还没有回来。
她看着漆黑的巷口，只有寥寥几盏孤灯，照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寂寞冷清。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掩盖了他去时的马蹄印。
“走吧。”
告别东方柳和姬令承，她上了马车，只低低地说道。
入京以来，她常常忧心着，忙碌着，疲于奔走在各处，时刻小心着被算计。
这一下午，是她入京以来，难得的心无旁骛、尽情嬉闹的时光。
然而此刻又被许多事占据了心思，
东方煜此去，十有八九是因为彦国在边境陈兵。
彦国，父母还都被彦王控制着，让她日夜悬心。
渝国，京中却也结下了许多可贵的友谊，让她身在异国的孤苦心境得到了许多安慰。
她心中一时感慨良多，听着雪花被北风吹着，打在车身上的声音，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昼生带来消息。
“如您所料，昨日陛下传殿下入宫，正是因为近日边境不宁。彦王意图在年前发兵，陛下命殿下前去御敌，大约这两日就要点兵启程了。”
“知道了。”
褒月倾面无表情，只简单说道。
昼生默不作声地退下。
东方煜出征的这天，正逢小年，雪下得比前天还大。
褒月倾说着怕东方柳太过伤心，特意赶来陪她送东方煜出城。八壹中文網
出了门不远，就能看见热热闹闹祭灶王的百姓。
路边，几个小孩儿缠着大人买关东糖，又哭又闹，拿到了糖，挂着泪就又咯咯笑起来。
街头巷尾四处张挂着红色的灯笼和窗花，一派新年喜气洋洋的情景。
城外，军队的铠甲却闪着寒光，一派肃杀，全无新年的喜庆。
东方柳眼泪涟涟，抿着嘴说不出话。
东方煜看着她，有些歉意。
原先，东方柳一直被他安排在京外，为的是避免京中纷乱。
今年本想把人接到京中过一个团圆年，没想到战事突起，他却要走了。
他眼神一转，又看到东方柳身后的褒月倾，有些意外。
褒月倾裹着披风，雪落在她的头发上，又被吹落。
她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说：“京中有我，不用担心小柳。”
东方煜的眼中交织着许多情绪，感激的，不舍的，怀念的，孤独的。
雪落在他的铠甲上，铠甲冰冷，没有融化得了片片雪花，却在上面堆积起来。
最终，他只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多谢”，翻身上马。
褒月倾目送身着铠甲的他，策马扬鞭，很快就赶上了前行的队伍。
东方柳紧紧抱着她啜泣着。
她摸摸怀中女孩的头，看着东方煜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总之不是很开心，却不知是在担心父母，还是担心东方煜。
彦国虽是她生长的地方，却并不是她的故乡，她至今连自己的生身父母和来处都不知道。
彦王囚禁她的父母，逼迫她成为间谍，更让她对彦国少了一丝情分。
可渝国终究也不是她的家，虽然入京结识了诸多朋友，到底是异国他乡，难有归属之感。
她不盼望任何一边的胜负，只是担心着一个个人。
担心着一个个人，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小柳，此处风大，我们回去吧。”
东方柳沉默却听话地随她上了马车，回到襄王府。
虽然时常埋怨自己的哥哥总板着脸不近人情，但平时最思念东方煜的也是她。
如今好容易团聚了，东方煜却在年节下离京。
东方柳郁郁寡欢了几日，直到褒月倾请了萧言嘉和凤威郡主到府上，她才开心起来。
萧言嘉自不必说，到哪里都是个活泼爱笑的。
凤威郡主也宽解了东方柳许多。
十来岁的孩子，到底是爱玩的。
东方柳和萧言嘉不一会儿便熟络起来，便在屋里坐不住了。
褒月倾和凤威郡主坐在廊下，看着雪地里撒欢打雪仗的东方柳和萧言嘉。
“郡主身体一向不好，此处有风，不打紧吗？”
褒月倾关切问道。
“不打紧，我都穿了这么多衣服了，何况还有火炉呢。”
凤威郡主拢了拢手炉，又看看旁边暖暖的小火炉，笑道。
“哎哟！”
院子里，萧言嘉追赶着东方柳，不知踩到哪里滑了一跤。
东方柳没心没肺地拍手大笑着，也不上去扶。
萧言嘉随手抓了一把雪球丢过去，随即爬起来。
东方柳灵活地躲过雪球，从石桌上抓了两把雪扔回去。
“言嘉，你可悠着点，若是摔坏了，我们可赔不起呀。”
褒月倾看着愈战愈勇的东方柳和萧言嘉，开玩笑道。
“小柳才是摔不得呢，我若是伤她一点，煜哥哥可饶不了我。”
萧言嘉边跑边说。
东方柳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对了月倾，近几日在宫中，我听舅舅的口风，好像有加封萧言佑的意思。”
景亲王？
他已经做到七珠亲王，在亲王这个位置上，已经是加无可加的地位了。
难道是……
“皇上的意思是，要加封景亲王为太子吗？”
“正是。”
凤威郡主一手拿着手炉，一只手攥得紧紧的，眼中隐隐有恨。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不急。”
褒月倾看着院中还在无忧无虑嬉戏的两个孩子，淡淡说道。
“上次流言的事，是不是也是他在捣鬼？”
凤威郡主侧过头，看着褒月倾平淡的侧脸，问道。
“不见得，景王那么阴毒的人，应该不会用这样幼稚的手段，最多推波助澜一把。”
褒月倾垂下眼分析着道。
“说的也有道理。”
凤威郡主点点头，又问道：“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准备了九成，还差一个契机。”
“需要我做什么吗？”
褒月倾知道凤威郡主的心情，她今日在宫中，几乎日日面对那个杀亲仇人，怎能不恨。
“郡主只要珍重自身，静候佳音。萧言佑被封亲王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褒月倾拍拍她的手安抚道。
“好。”
凤威郡主重重点头。
“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呢，来陪我们玩好不好。”
东方柳扑到褒月倾身边，萧言嘉扑到凤威郡主那边，撒娇道。
“我俩可比不得你们这么有活力，偷懒罢了。”
褒月倾换了表情，盈盈笑道。
“瞧你们一身的雪，等下雪化了弄湿了衣服，又要去换了。”
凤威郡主嗔怪着，伸手掸去两人衣领上的雪花。
褒月倾看着冬日有些苍白的太阳，期盼这个年能平顺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