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说笑了。”
傅琛收敛笑容，正色道，“我与夫人敬佩堂主侠肝义胆，此番前来慈孤堂是想找一位旧友，他们应当是近日才出现在慈孤堂的，不知道堂主愿不愿意配合。”
比起对林浩安的循循善诱，傅琛对柳云珠简直称得上无礼。
但偏偏柳云珠毫不在意，兴奋地与傅琛认真探讨：“程公子当真不打算纳妾吗？长夜漫漫，只与一个人长相厮守，岂不是暴殄天物？”
说来也是奇了，柳云珠一个堂主，说话声音却格外娇媚动人。
纵然她说出这种话，华檀也没有吃醋，反而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讨论可否为妾室，直到对上自家夫君古怪的眼神，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才是正房，没有自己的松口，柳云珠便是想做妾也做不成！
当着自己夫君的面，她一定得表明态度才是！
华檀淡然的上前握住傅琛的手，冲着柳云珠温和笑道：“即便要谈这种事，堂主也该同我来谈吧？”
令人奇怪的是，柳云珠虽然缠着傅琛，却并没有对她这个程夫人多加为难，反而是规规矩矩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接着从眼中迸发出些许赞赏，“您就是程公子的夫人？听说程公子在汴州开了店，这些店都是您在打理吗？那您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她一口一个您，听上去总有些阴阳怪气，可她真诚的语气却让华檀觉得，若是自己误会她的诚意，怕是连老天都说不过去。
……这可真是她见过最奇怪的女人了。
显然傅琛也对此感到怪异，狠狠地皱了皱眉，接着才亮出林浩安给自己的信物。
谁知柳云珠看都不看，摆手道：“从您去云河药铺开始，我就知道您是林大当家的人。我相信林大当家的人品，自然也相信您。对了，多年未见，不知道林大当家近日如何？”
她的目光太过真诚，看得傅琛措手不及。
若眼前之人是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也不会比现在更难缠。
同柳云珠第一次会面，傅琛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余蔚然的名字，就被柳云珠好一番安顿，给安排在了慈孤堂最好最显眼的房间里。
二人进了房间，华檀扯下脸上苦笑的伪装，神色漠然道：“这位柳堂主倒是比林浩安还难对付。”
她和傅琛才不信什么一见钟情的鬼话，可柳云珠看傅琛的目光的确不对劲，热切得很，仿佛爱吃糖的孩子瞧见了自己最爱吃的糖块。
心中这么想着，华檀不免撇了一眼身边的“糖块”，见他眉头微皱，不禁又心疼又好笑，“没想到来一趟慈孤堂，倒是让夫君摊上为难的事了。”
“也不算为难。”傅琛揉了揉眉心，嘴上这么说，心中也在思索对策。
他们留在汴州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得尽快解决柳云珠，让她把余蔚然交给自己。
可柳云珠这人……就如同华檀不相信她对自己一见钟情，傅琛也不信这套说辞，但柳云珠对他的兴趣是真的，一定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这人。
夜深寂静，不时传来一声鸦鸣，惊起山林群鸟。
三声鸦叫后，傅琛的桌子上多了一张纸条，称四下无人注意，傅琛将纸条收进掌心，借着月色研读。
里面写的是柳云珠的生平。
慈孤堂的堂主当然不是普通人，这位柳云珠时年二十六，出生于汴州一武将家中，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她也辗转至慈孤堂。
当时的慈孤堂还是十里八方的修罗殿，柳云珠便凭借自己自幼练习的双板斧，荡平贼寇，占山为王，将当时令人闻风丧胆的慈孤堂，生生变成了现如今人见人夸的模样。
——没错，那位看上去柔弱，声音娇媚的女子天生神力，使的是双板斧。
看完纸条上传来的信息，傅琛确认再三才把这张纸条烧成灰烬，吹落至空中。
华檀没有被鸦鸣吓醒，却被燃烧纸条的味道惊醒了。
她抖了抖身子，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发现不是在火场中才慢慢放心。
看见傅琛还在窗口，她翻身下床，拿起一旁的披风走过去，“殿下怎么到现在还不睡？夜里寒，小心着凉。”
“嗯，这就去睡。”傅琛接过披风，随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搂着华檀转身回榻上睡觉去。
第二天一早柳云珠就亲自端来朝食，竟然是牛肉馅儿的大包子，和两碗酥酥软软的乳酪。
傅琛咬开包子边觉得不对，皱了皱眉，道：“慈孤堂可以私自宰杀耕牛？”
“不可以，这是咱们从正规渠道买来的牛肉，都是有官府文书的，程公子可不能误会咱们。”柳云珠冲傅琛解释完，不忘把温软的乳酪推到华檀面前，“程夫人，您也快点吃，吃完了我带你们去慈孤堂附近转转。”
话音落下，柳云珠又开始不带停顿地讲述她与慈孤堂的渊源，尤其是她如何将慈孤堂变成善堂的。
傅琛没兴趣听她讲这些，但是……华檀有兴趣。
看着那两个相对而坐却格外和谐的人，傅琛的眉头简直像扭曲的麻花。
这两人，一个没有自己在破坏别人家庭的觉悟，一个没有自己家庭正在被别人破坏的警惕，真教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而另一边，华檀认真听柳云珠讲述她对慈孤堂的感情，不时还能给出一些回应。
“是因为寨里老人和孩子多，所以才叫慈孤堂吗？”
“柳堂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从未见过这般英勇大义的女子，当著书立传，让后世皆知才对！您再多说说，若我日后动笔，一定跟您说。”
“这些年柳堂主也下过山？说来也是，您还得去山下采买货物，要不然这一大家人吃什么呀。”
“……”
就在柳云珠的小弟撅着腚，趴在不远处的栅栏后面，瞧着那两个相谈甚欢的女人，一边感叹女人心海底针，一边赞许他们家老大胸襟宽广时，傅琛已经消失在了柳云珠的视野中。
他正在见余苏娘。
方才檀儿同柳云珠搭上话的刹那，傅琛虽然好奇但很快也反应过来，这是檀儿在给他拖延时间。
因此他悄悄拉远距离，接着身形灵巧地离开，确保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踪影，直奔余苏娘的房间。
开门的人是余苏娘。
看见这位曾经的东家，她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大大方方地请他进来做客。
“孙淳在找你们。”傅琛没有进屋，站在门口道。
余苏娘咧开唇角笑了笑，“他在找，可我们却不会回去，只要我们还在慈孤堂，他就奈何我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