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西南角落的一个小院中,看门的婆子正肆意说笑。
“要不说还是大娘子厉害,瞧瞧这院里的,当初多受宠,现下就有多落魄。这人啊,还是得有骨气,千万别给人家做妾呦。”一个婆子故意放大了声音道。
另一个却还有些谨慎,劝她道:“快别说了,主君一月中倒也过问她两回,她什么时候起复还未可知呢,咱么还是小心些,得罪了她可不好。”
方才大声笑话林小娘的婆子却浑不在意道:“你怕什么,咱们只听大娘子吩咐办事就行。这边一会儿一个幺蛾子想见主君,结果如何?还不是又禁足了。她胆子倒大,敢去外院书房勾搭主君,也不怕见了外男坏了名声。这回连主君也动了气,一时半会儿且不会搭理她呢。”
“老姐姐这话说得倒对,这位品性是不太好,听府里老人说,当年可是怀着身子进府的…”
“咳咳。”
两个婆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原来是大娘子身边的刘妈妈过来了,二人赶紧恭敬地迎上去讨好。
“呦,刘妈妈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大娘子有什么吩咐?”
刘妈妈板着脸道:“大娘子要见周雪娘,吩咐我来带她。”
两个婆子赶紧给刘妈妈让路,刘妈妈走到院中,又转头吩咐道:“主家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这也就是我听了,若叫别人听了传到外头,你们担待得起吗?”
两个婆子赶忙赔罪认错,刘妈妈又道:“这回就算了,若要再叫我听到府中有风言风语,也不管是从哪传出来的,我先拿你们的不是。”
说完便转身进屋,两个婆子心中忐忑,却是半句闲话也不敢说了。
进得屋去,却见左边用屏风隔开的次间,周雪娘正陪着林小娘。
“主君可是要放我出去了?”林小娘语气期待。
刘妈妈扯开一个笑容道:“小娘想多了,是大娘子叫奴婢来的。这回闯到外院,您是半个主子,不好处罚,大娘子便要问罪这周妈妈了。”
周雪娘听了吓得直抖,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刘妈妈走了。
待到了葳蕤轩,周雪娘在地上跪定了,上首坐着的秋月头也不抬问道:“你知道为何我还留着你吗?”
云淡风轻的语气,周雪娘偏被吓出一身冷汗,赶紧俯身投地道:“是大娘子仁厚,才留着奴婢性命,奴婢今后一定守着本分,不敢再胡作非为。”
上头好半晌没动静,周雪娘背后就快叫冷汗浸透了,才听秋月慢悠悠道:“你倒会见风使舵,也算是个明白人。我不愿留着没用的人,否则你帮着林噙霜做下这许多没体面的事,就是打杀了你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她三天两头闹动静,我也是厌烦,总不能日日都防着,我没那个心力。所以,就得有个她信重的人来看着她,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她再有任何动静,你得先报给我知道。”
“你跟了她这么多年,叫你做这事算是背主了,可如今盛家的情形你应当清楚,枫哥儿不知何时才能出头,你知道该怎么选。”
“当然,你若是一定要尽了忠心,也算你有骨气,我不勉强你,只要把你从前犯过的错都一一罚过,你再回小院做你的忠仆也就是了。”
听这一连串的话,周雪娘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真要一一罚过,那自己几条命也够赔的了。看看主君身边冬荣的下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奴婢但听大娘子差遣。”
“好。”秋月此时终于微笑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只是我须得提醒你,今日你要应我的话,必得是实话,这样莫说抹掉你以前犯的错,只要你今后本分,就是叫府里给你养老都是使得的。你要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想吃两家饭,我可就真容不下你了。”
周雪娘连忙咣咣磕头道:“奴婢指天发誓,此话绝无虚言,否则就叫奴婢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秋月点了点头道:“我信你,不过做戏要做足了,一会儿你找刘妈妈领一顿打,回去便与林小娘说你挨了罚。放心,下手的人我都安排好了,你不会真有事,只是吃几天苦头罢了。另外,我已叫人给你在外头的男人和孩子送了银钱,你不用担心家人。你若得用,你家丫头日后嫁人还是进府做事,我都给你个说法。”
“多谢大娘子,奴婢感激不尽。”周雪娘方才是为着保命不得已,此时却是真有些感激秋月了。
盛家内宅情势大好,顾家此时却是风雨交加。
几日前,齐衡在朝堂上揭发了宁远侯府与逆王过从亲密,谏言要官家彻查。官家有心杀鸡儆猴,便拿了顾府相关的人去问罪,连小秦氏的儿子顾廷炳都被捉了进去。顾老侯爷当即扣了宫门求见官家,谁知官家却不见他。
顾侯无奈,只好拉下脸面拜托顾廷烨求情。这父子俩势同水火,话都说不了两句便不欢而散。外头男人们到处找门路,里头女眷也没闲着,轮番来澄园逼迫明兰,明兰无奈,只好带着贴身的人手回了娘家。
回门的姑奶奶是贵客,秋月便也陪着在寿安堂说话。
“这么说,那顾二郎连顾侯爷的面子也拒了?”盛老太太问明兰道。
明兰回答:“是,孙女瞧着,他应是心里有气,不肯轻易应的,孙女又被四房五房给烦怕了,就,就回来了。”
盛老太太皱眉道:“这样终究于名声有碍,不过你那男人是个有成算的,我估计也就几天的事,他是不会叫你吃苦头的。”
明兰有些羞涩地笑了,见秋月插不上话,便道:“母亲,嫂嫂也快生了罢?明儿这回带来好些补品,给祖母母亲和嫂嫂用着,还有明儿亲手做的小衣服小帽子,也给侄子备着。”
孩子未出生便说是侄子,也是讨个吉利,秋月便温和道:“难为你才嫁过去事务繁忙,还想着娘家,你嫂子日子快到了不好出来,我就替她谢过你了。一会儿无事,你去看看卫小娘罢,她知道你回来也是高兴得很。”
明兰恭敬应了,待瞧过了卫小娘便回去了。
几天以后,顾老侯爷亲自上书,为顾廷烨的生母白氏请封诰命,说明了她对顾家有大恩,官家也准了请封。
然后顾廷烨就在朝堂上替顾家求情,官家无奈,只好将顾家轻判,只有顾家四房的儿子判了流放,其余人都放了。可回头官家却斥责了顾廷烨。
其实顾家也并未真的参与谋逆,只是有些讨好送礼之举,相较于顾家的罪责,众人更关心顾老侯爷上奏请封的那位白氏,如今,便连老侯爷都承认白氏的功绩,可见顾廷烨是受过不少委屈的,否则顾老侯爷怎么到如今求着儿子了,才知道给亡妻请封呢?
这顾二郎哪里是不孝子孙,分明就是纯孝,说句不好听的,顾家长子病病歪歪的,哪日归西,这侯府也该是顾二郎的。
小秦氏听到这些传言气坏了,在内堂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想起现在自己出不去,就更生气了。
顾偃开原话:连炳哥儿你都教不好,教他讨好逆王,还整日想着给二郎添伺候的人,简直糊涂!先前你讨好邕王妃办宴会的事,这次就一并罚了,你先卸了家务,好好在屋子里待几天罢。
于是小秦氏被禁足,顾偃开就更迫切希望二郎夫妇能搬回来住了。
“春绣,你去哪儿啊?”
程家西跨院,小喜鹊叫住了一个正捧着一匣子点心要跨出院门的女使。
那女使穿的清丽动人,被叫住以后期期艾艾道:“喜鹊姐姐,大娘子吩咐我去给夫人送些点心。”
喜鹊并不信,打开那匣子看了,却是一些酥脆咸鲜的糕点,分明是二公子爱吃的,当即皱眉道:“你莫要扯谎,我这便拿着这点心去问问大娘子。”
唤做春绣得女使连忙拦下她道:“好姐姐,莫要惊动大娘子,这点心是我想留着自己吃的,就饶我这一回罢。”
喜鹊并不信,却也不与她争辩,只收了那点心匣子便走了,剩下春绣心中暗恨。
喜鹊拿着那点心掀帘子进了正房,步进左稍间,却见如兰正缝制小衣服。
“大娘子这是给舅太太腹中孩儿缝的?”
如兰只笑笑道:“闲来无事缝玩罢了。你捧着个匣子干什么?”
喜鹊便把方才之事告诉了如兰,然后道:“奴婢瞧着春绣有别的心思,只她是夫人派来伺候姑娘的,不知是否是夫人的意思,这便不好处置。”
如兰看着那点心匣子皱了皱眉道:“这丫头并不安分,午后我去问问母亲的意思。”
“可这,是否会惹得夫人不快?”
“你想多了,”如兰笑道:“母亲若真有这个意思,自会与我明说,犯不着如此行事。”
午后,如兰便去给国公夫人请安,果然那女使是自己起的心思,国公夫人当即把那女使派到了别处,另给如兰择了一个年轻媳妇子伺候。
如兰心中安定,想起出嫁前一晚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程国公夫人是个和善人,只要以诚相待,必能婆媳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