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程国公夫人办了马球会,邀请了各家来打马球,禹州来的家眷也在里头。
明兰正和张大娘子在场上打马球,远处的秦大娘子眼神阴翳,想起前些日子顾老侯爷责骂自己的话。
“回回二郎那边有些什么事,总与你有关,难道回回都是巧合不成?”
“那日宴会上传得那样难听,说你连吃食都要挑剔二郎媳妇弄得不好,还把亲家母逼出了厅堂,真是我听了也觉着脸红!”
“我看你先把家务卸了,交给二郎媳妇,还是好好照管大郎罢!”
秦大娘子掐紧了手心,专注盯着马球场上的两个身影,忽而展颜笑了,对身边两位同来的大娘子道:“你说我家这二郎媳妇,也是爱折腾,把人家有孕的张大娘子拉到这泥巴场子来,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怎么跟英国公夫妇交代哟。”
两位大娘子一听却警觉了,交往这么多年,对秦大娘子的为人也知道个两分。
其中一位大娘子道:“倒也不是,听说是程国公夫人特意邀请了张大娘子来的,况且孩子们都大了,又有诰命在身,自己会有分寸的。”说完又意味深长看着秦大娘子道:“左右你也不是嫡亲母亲,何必管这么多呢?”
另一位大娘子也道:“是呀,你家二郎媳妇可是个好的,前些日子魏国公席面上,国公夫人还拉着你家二郎媳妇的手没口子地夸,说她明事理,会处事。秦大娘子不如松松手,大家都好过。”
小秦氏心里气得厉害,又不好发脾气,只好借着换衣服的借口走开了。
宁远侯府东院中,一位孱弱的公子不住咳嗽,身边一位年轻的妇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轻轻给他拍着背。
“官人,你,你撑着些。”妇人强忍着眼泪,恐慌道。
孱弱公子摇摇头道:“不中用了,你派人去把爹请过来。”
妇人点点头应了,派了女使去叫,一旁的站着的小女孩也轻轻哭泣。
这孱弱公子正是顾廷煜,那妇人和女孩是正是他的妻女。
顾廷煜冲娴姐儿招招手,把她叫了过来,然后道:“娴儿,爹爹要走了,以后在家里就得靠着你二叔了,你一定要听话,多跟你二婶婶亲近,她会待你和你娘好的。”
“娴儿知道。”娴姐儿懂事地点点头。
顾廷煜又对邵大娘子道:“我走了以后,你只记得一点,无论府里人叫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去做,不掺和她们的是非,尤其是姨母那里,任何事都不能应。”
“官人放心,我会安安分分护好娴姐儿的。”邵大娘子也悲切地应了。
顾廷煜刚对妻女交代完后事,顾老侯爷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进来时还带进一阵寒气,引得顾廷煜又咳嗽了两声。
顾老侯爷忙上前给他拍背,顾廷煜阻止了父亲的动作,勉强道:“爹,儿子怕是撑不住了,儿子不孝,要走在您前头了。”
顾老侯爷心中伤感,面上安慰长子道:“休要说胡话,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我儿会没事的。”
顾廷煜苦笑一声:“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爹,我有话要同你说,我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可是我生来就是活不长的。爹,我幼时,是姨母告诉我,我娘是叫白氏娘子害死的,烨哥儿十二岁那年书房说的话,也是我传出去的,还有,还有…”
眼见着儿子气若游丝,顾老侯爷心痛道:“不说这些,不提这些了,你快好好躺着。”
顾廷煜却是硬撑着坐起来道:“爹,我走以后,万望爹替我照看好娴儿,我就这么一个牵挂了。另,另外,侯府还是得交给烨哥儿,定要,定要,咳咳…”
顾廷煜咳了几声,突然有了力气般坐起来,然后激动道:“防着姨母!都无用了,我争这许多年的意气,有什么用…”
也不知话说没说完,顾廷煜便倒在榻上垂下了胳膊,然后闭了眼。
内堂中爆发出一阵悲切的哭声,顾老侯爷的手微微颤抖着,目眦欲裂。
第二天,宁远侯府打发人往各家报丧,盛府收到时,盛紘已经去上朝了。秋月便差了个常随等在宫门口,一见着主君赶紧报了。
然后秋月就着人去设路祭,备好了纸钱等物,去了宁远侯府。
那府上正是哭声震天,秦大娘子哭得尤其厉害,顾老侯爷红着眼眶向前来凭吊的人道谢。
秋月象征性的哭了两声就缩到一边,与华兰和程国公夫人一道待着。
没过多时,却见王若与走了过来,秋月觉得王若与是牛皮糖的,难缠的很,索性借着这次机会与她说个明白。
“这可真是难得,若不是在如今这场合,我还见不着妹妹了。”王若与永远都率先呛声。
秋月直接甩了个冷脸给她:“不难得,只是我有意躲着姐姐罢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王若与气得咬牙切齿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姐姐三番两次为难我家女儿,败坏我盛家名声,还想我对你毕恭毕敬不成?”
王若与见秋月真的生气了,只好赔笑道:“诶呀,姐姐给你赔罪还不行嘛…”
“不行,”秋月直截了当打断她:“以姐姐的为人,这赔罪只不定哪一日窝要加倍还回去的,我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了。”
想了想秋月又道:“姐姐日后也不要再登盛家的门了,就是你不下拜帖直接上门,我也是敢将你挡在门外的,就算姐姐不要脸面当街撒泼,盛家大门也是不会开的。”
“你这是要与我撕破脸了?”王若与眼中似要喷火。
“不是撕破脸,只是姐姐的面皮子已经揭下来了,内里可恨得紧,妹妹实在害怕。”
“你!”王若与说不过秋月,又对华兰道:“你就这么看着你母亲如此不讲情面?”
华兰险些笑出声,到底是亲娘要紧还是姨母要紧?因是道:“姨母这话可不对,孝字大过天,华儿可不敢违逆母亲。”
“好好,你们好的很。”王若与突然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那就走着瞧!”说完便要离开。
“姐姐请留步,”秋月却叫住了她道:“我知姐姐想要做什么,只是姐姐也该自己掂量掂量,一个连门都上不得的亲戚,人家会信你几分?我盛家姻亲遍地,清流权贵皆有,我若是出去说句什么,人家是信你还是信我?就算姐姐神通,可你要惹恼了我,晋哥儿至今未中进士,仕途还想不想要了?”
王若与脚步一顿,而后匆匆走了。之后,再也没不相干的人来恶心秋月。
谁知明兰却叫恶心到了。明兰本在守灵,不知怎的,闻着那烧纸味儿有些泛酸水,连着吐了两回。有经验的妇人瞧着不对劲,赶紧扶她去歇息,还请了大夫。
结果大夫一诊脉,竟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秦大娘子的表情十分精彩。
立刻就有女使去通知顾廷烨和顾老侯爷。顾廷烨自是高兴,顾老侯爷知道了消息,也给他悲痛的心里许多慰藉,便吩咐人告诉明兰不用守灵了,身子要紧。
不一会儿,秋月这边也知道了消息,赶紧去看明兰,见她一切安好便放了心。
待回家后,秋月把消息告知了盛老太太,盛老太太也是异常高兴,饭都多吃了两碗。
长枫媳妇才生下闺女,眼看着如兰也要生了,现下明兰也开怀,盛紘心里也高兴。
可是墨兰迟迟没有动静,他心里倒也替女儿担心。
不过盛紘也没工夫替墨兰伤春悲秋,长柏有本事,谋了个外放,过阵子就要出发去外头了,这段时间他还得忙着替儿子张罗。
啪!
汴京一处二进宅院的正房中,妩媚的妇人正在发脾气。
“大娘子消消气,大夫说了,您身子康健,迟早会有的。”云栽劝着墨兰道。
墨兰气得手直抖,闻言大声嚷嚷道:“他日日都不来我这房里,我如何能有喜!不过是个六品小官,有什么好去了!我叫他去求我娘家他也不求,若是留在京城天子脚下,有岳家扶持,难道不比那穷山恶水的犄角旮沓地方强?”
云栽默默不语,其实心里却在想,每回主君来你这里,你要么抱怨自己嫁的不如妹妹高贵,要么抱怨主君官位不高,是个男人也不愿意来呀。
可是面上却不敢这么说,只能耐心劝道:“大娘子可不敢这么想,大娘子娘家二哥哥前些日子不也谋了外放么?都听人说,下放做出一番政绩才好晋升官职呢。”
墨兰却不听她的,红着眼眶委屈道:“那又如何,二哥哥才授官就入了翰林院,又有海家扶持着,前途如何会差,可官人才几斤几两?纵算晋升,最后兴许连我爹爹都不如呢!到时候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娘家!”
云栽不说话了,墨兰自顾自生气。
过了片刻,薛问衔步进了正房,看着一地的碎瓷片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女使打扫了。墨兰则红着眼眶等着他来哄自己。
薛问衔坐定了,叹了口气道:“你这是闹什么,纵算要岳父大人扶持,得我有真本事才行,你莫要胡搅蛮缠了。”
墨兰却不理他,只转过头轻轻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