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惊得叫了出来,她连忙伸手掩住自己的嘴,悄悄看了一眼姜启颜。姜启颜面色倒是如常,甚至称得上是平静无波,唯有右手手心里被掐出来的鲜血在流淌着她的愤怒与悲凉。
她将一杯茶推至戈焰的面前,声色轻淡如烟,“阿焰,那姑娘可识得那异族客人是哪国的人?那两个商人,有没有什么面貌特征?”
“谢姑娘。”戈焰饮了一口茶,忍着嗓间的疼痛,继续说道:“那异族客人,是西魏还是北燕的,她说不确定。那两个商人,身高大约五尺半,其中一个人,左耳后侧有块月亮形状的褐色印记。”
“再就是,那个商人同她饮酒嬉戏时,袖中曾露出过半边令牌。她说那牌子的花纹有些特别,她虽只瞧了一眼,倒也记得清楚。我让她帮忙画了下来。”戈焰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妥帖的纸,递给了姜启颜。
姜启颜用左手接过,展开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凝眉道:“我之前也没有见过。叶修,你命人拓下,找可靠的人暗中调查。”叶修接了过来,“主子放心。”
姜启颜握住戈焰的手,“阿焰,谢谢你。要是没有你,表哥他们只怕要一生背负着污名。后面的事交给我,我来查,你好好养身体。”她再次嘱咐叶修,“好生照顾阿焰,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叶修应诺:“是,主子放心。”
从缀锦阁出来,姜启颜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城外的灵山,那里立着谢骁和谢云冽的衣冠冢。暮春三月,杂花生树,两人的衣冠冢前已长出了细细嫩嫩的绿草。
蔷薇放下酒壶和酒盅,姜启颜满斟两杯,分别洒在了谢骁和谢云冽的墓前,“姨父、表哥,你们蒙此大冤,在天之灵必定仍未安息。宁宁在此立誓,必将洗刷你们的冤屈,雪清你们的身后之名。姨父、表哥,你们一定要保佑宁宁,得偿此愿。”
一代忠臣良将,死于小人的阴谋权术之下,至死都背负着贪功冒进的污名。苍天无眼啊!山间春风分明和暖,吹在姜启颜身上却遍体生寒。可她的内心又如置身火海一般,烈焰烧灼之下,疼痛攫住了她整颗心脏,也烧红了她的眼眶,复仇的念头在疯狂滋长。她攥紧手心,如不能查清真相,手刃仇敌,她姜启颜誓不为人!
姜启颜回府后,命人去向崔氏回话,说她在外面逛累了,已用过膳食,晚间就不过去吃饭了。从前她出去玩时也经常这样,崔氏信以为真。随意梳洗后,姜启颜推说要睡觉,将木槿她们统统打发出去,独自静坐于书案前,彻夜未眠。
翌日一早,她来至在中堂,向姜恪崔氏问过安,跪下来磕了个头,道:“我要选秀入宫,望爹娘允准。”崔氏怔住了,半晌才问:“好好的.....这是怎么说?”
姜启颜直起身来,望着崔氏一字一句道:“听闻朝廷正在选秀。家里不是我去,就是姐姐去。娘,我想去。”
“若是为了朝廷的规矩,你无须担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跟你婶娘说过了,阿萱若不想入宫,你爹会打点好的。”崔氏劝道,伸手要拉她起来。
姜启颜不肯起身,“娘,不是为了应付朝廷的规定,我是真的想入宫。”崔氏急了,“宫里的日子有多难熬你知道吗?若不受宠,人人都能踩你一脚;若受宠,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嫔妃之间互相戕害,那种日子是人过的吗?”
“我知道。”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崔氏险些梗住,“知道?知道你还想进宫?”
姜启颜将手搭上她的膝头,“娘,你不要激动。爹、娘,我认真思考过才做的这个决定。我终归要嫁人的,可表哥他.……不在了。对我来说,嫁给谁都没有差别。入宫,是最好的选择。”
“我本就不耐烦操持家事,如果嫁入世家做冢妇,掌家是我无法逃避的责任,入宫正好免了我这方面的烦恼。我不会参与争宠,陛下不搭理我更好,我乐得逍遥自在,因此娘不必担心旁人害我。至于在宫中受人欺凌,我相信有祖母和爹娘撑腰,我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娘,你说对吧?”
“我说对吗?你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还问我对吗?”崔氏恨得往她胳膊上拍了一下,“还不快起来?你跪着不嫌腿疼,我低着头还嫌脖子疼。”
“喔。”姜启颜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贴着她身边坐下,“那娘同意我入宫吗?”
崔氏把脸撇向一边,“我不同意。”自始至终都不言语的姜恪,站起身道:“宁宁,你跟我来。”
“说吧,你想进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两人来至外书房,姜恪开门见山地问。姜启颜抿了抿唇,心知瞒不过父亲,她无法用方才的说辞来说服他,遂将戈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姜恪静默良久,方才说道:“你想进宫查探幕后主使?”“是。”姜启颜重重地点了点头,“还请父亲助我。”入宫查探真相,查到后如何复仇,单靠她一人实在势单力薄,她需要家族的支持。
“查探真相,不一定要你入宫。家里在宫中有些人手,我会交代他们去办。”姜恪沉声道。姜启颜已料到他会这么说,“可是爹,宫人们能接触到的人和事相对有限,这样子进展恐怕会很慢。而且爹,我担心我们家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目标......”姜恪低头沉吟,“宁宁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