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秋意深浓，老树已呈残頽之色色，月华浸染空池，几片残叶随月波流荡。何进忠给容渊披上一件披风，道：“池边湿寒，陛下小心着凉。”
“无碍。”话音还未落，容渊的喉咙突地泛痒，他轻咳了一声，何进忠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容渊默默地离那池塘远了几尺，问：“何总管，这总可以了吧？”
何进忠哭笑不得：“我的陛下啊，您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容渊忽问：“七夜那边有消息了吗？”“应该快了吧。”何进忠算了算时间，已经快过去半个月了，“陛下再等等。”
话音未落，小路子小跑着过来禀报，“陛下，五大人和七大人回来了，说有急事要向陛下禀报。”
“快宣。”
片刻后，一个身量高挑、冷若冰霜的劲装女子大步而来，身后跟着憨熊一样的七夜。二人跪地道：“五月（七夜）参见陛下。”容渊抬手道：“起来回话。”
“谢陛下。”五月起身道，“属下们发现了戈焰的行踪，特来禀报。”容渊问：“此人现在何处？”
七夜抢着说：“宁安堂，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医馆。她伤得还挺重，属下试图接近她，却发现她身旁有高手在保护，属下怕打草惊蛇，在旁边猫了老长一段日子，打算另寻机会。幸好五月姐姐来了，五月姐姐老厉害了，真不愧是她——嗷！”
五月一脚踩灭了七夜的啰嗦聒噪，言简意赅地说：“属下发现缀锦阁的东家叶修时常出入宁安堂，缀锦阁可是懿国公府的产业。属下觉得里面有猫腻，便进一步调查了这间药堂，最终发现这家药堂的背后东家也是叶修。属下想请示陛下，是否要进一步查查懿国公府？”
电光火石之间，容渊想到了姜启颜。“暂时不用。你们先回去。待朕先去找一个人，确定一件事情。”
“属下告退。”
何进忠道：“陛下要找谁？奴才这就去传他过来。”“不。”容渊将目光投向昭阳宫的方向，“去含英殿。”
寒风瑟瑟，秋雨绵绵而至。姜启颜一到秋冬手脚皆是冰冰凉凉的，往年她总要拖着木槿或者蔷薇陪她睡，如今有了陆诗音，两个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于是她便拉上陆诗音一同在含英殿就寝。
容渊到的非常突然，含英殿已落了锁，何进忠命人叫开门，值夜的李吉祥眯着眼睛打着哈欠过去开门，被那黄色的仪仗给吓醒了，“奴才——奴才参见陛下，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容渊突然想看看，他不在场的时候姜启颜会是个什么形容模样。于是他吩咐：“不必。”李吉祥眼睁睁地看着帝驾径自进了含英殿，不禁在心内祈祷，但愿娘娘没有在熬夜同姐姐们打叶子牌。
姜启颜确实没有打叶子牌，她在和陆诗音聊未来的生活。陆诗音问她：“你的心事若了了，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姜启颜想了想，说：“出宫吧。我性本爱丘山，宫里束缚太多，我待不下去。心事一了，我会设法离开皇宫，去畅游外面的大好河山，过无拘无束的日子。”
陆诗音又说：“虽然我觉得你说的那种生活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但我娘一直教我，相夫教子才是女子的宿命。如今你已是陛下的充媛，出宫应是不可能的吧？其实我感觉陛下对你挺上心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留在陛下身边吗？”
门外听壁角的容渊忽地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拢在身前的手不禁捏紧了袖口。何进忠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里间姜启颜回答得毫不犹豫，“陛下对我并非真心，他压根不喜欢我，来我这里不过是迫于太后的压力。齐太后在利用我，他又何尝不是呢？”
容渊的手瞬间松开了衣袖，何进忠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容渊扫过来一个凌冽的眼神，何进忠连忙捂住嘴巴。
陆诗音再问：“那你对陛下呢？”容渊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用力咳了一声。何进忠忙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姜启颜和陆诗音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讶，急忙披衣起身，随手将头发挽起，开门迎驾，“臣妾参见陛下。”
“平身。”容渊走进来在一张玫瑰椅里坐下，“陆充仪也在啊？”陆诗音低着头说：“夜里天寒，臣妾来同姜妹妹作伴。”
容渊道：“朕有事要和姜充媛说，你先回去吧。”陆诗音只好告退，临走前还给姜启颜使了个眼色。
可惜姜启颜没有接收到，她问：“这么晚了，陛下有什么事要和臣妾说？”容渊也不拐弯抹角，问：“戈焰是你的人救的？”
姜启颜倏地抬起头，连眼里的惊讶都来不及掩饰。叶修他们这么快就露了马脚？“看样子朕猜得没错。”容渊下了结论，又问：“她身上有秘密？事关谢家军？”
姜启颜虽想引他入局，但没有想到会是在今天这样仓促的时机，她连应对之词都未想好。容渊见她站在那里低眉凝思，慢条斯理地道：“你是个聪明人，虽然朕不知道你究竟抱着什么目的，不过你应该明白，朕不会是你的敌人。”
“陛下说的是。”过程是否如预料之中，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姜启颜干脆利落地承认，“恰如陛下所料。”容渊起身，走至她的面前，逼视着她的眼睛，道：“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统统告诉朕。”
姜启颜亦直视着他，“事到如今，臣妾也不瞒陛下了。臣妾进宫，的确另有所图。之前的欺君之罪，还请陛下饶恕。表哥和姨父，遭奸人谋害而死。他们含冤枉死，英名被辱。臣妾进宫，是为了替表哥和姨夫报仇的。陛下可会助臣妾？”
果然如此……舅舅，云冽，你们替我征战沙场，守卫河山，最终却死在奸人之手！容渊捏紧了手指，浑身裹挟如冰刀的冷气，含恨说道，“会！他们不止是朕的臣子，他们还是朕的亲人。”
“哪怕幕后黑手是将你抚养长大的齐太后？”姜启颜追问。
“果真是她？！”容渊的眼底骤然有山雨欲来，“你查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