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这头发没梳好。呀,这衣服扣子也没系好。你这样在外头跑,可是会受寒的呀。”严笛韵柔和地替昭明系好衣扣,又帮他理了理头发,才又看向白折,“折折,这是邵明,刚十七岁。马上要过年了,正好你来了,我想问,你能不能帮我给他做身衣服,让他好好过个新年?”
“师娘,不必的。不必破费的。我衣服很多。”这少年怕严笛韵破费,连忙说道。
从邵明对严笛韵的称呼来看,白折明白了他和严笛韵的关系。
没等到白折开口说话,严笛韵又对白折说:“上次去你那儿,我去得急,忘了这件事。这几日家中有些事,也耽误了,所以这才想你请求这件事。我知道这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我这是麻烦你了。但这孩子可怜,从来没在年初一穿过新衣。我也是想让他开心开心。”
“好。一会儿,我便帮他量尺寸。”白折说着,顿了一下,又问,“你是这孩子的……师娘?”
“嗯。我先生在大学当史学教授。同时,他也精于雕刻,尤其擅长石刻。这孩子跟着他爹当石匠,从小过得很辛苦。他爹死后,我先生偶然买石刻时,遇到了这个孩子。小小的年纪,他就自己做石刻来卖。我先生见他有几分天赋,便收了他为徒。”严笛韵回忆起往事来,神色有一些怔忡,谈到她丈夫时,眉宇间隐隐滑过了什么,“只是啊,我先生后来却是没怎么管过这个徒弟。”
既然严笛韵的丈夫林枫不管徒弟,平素管徒弟的,就属严笛韵了。所以这徒弟邵明和严笛韵的关系更好一些。
“你们夫妻二人回上海了,还把他带过来了。可见你们对他是极好的。看样子,这孩子以后也不会吃苦了。放心吧,衣服我会抓紧做的。”白折说着,端起茶浅尝了一口,为了不让自己试探消息的目的太明显,便故作了几番犹疑,才再开了口,“我听极夜说,你的丈夫……前些日子去世了。你们也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我倒是高兴。他就是个混蛋。”严笛韵毫不避讳地说。她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少妇,不仅懂传统礼仪,连西洋的社交礼仪也十分精通。她为人宽和,面对徒弟邵明也十分慈爱和宽厚。可就当她谈起她丈夫时,她失了仪态,面露了十分的厌恶,还开口骂了他。
几句话来回之间,白折看出这严笛韵不像是刻意隐瞒什么,反倒是愿意诉说的。白折放下手中的茶杯,遂问道:“难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白折说完这话之后,严笛韵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邵明一下子站了起来。
之前的邵明一直是拘谨的、柔顺的。现在看向白折的邵明,却是皱紧了眉头,他那一双眼睛也变得十分凌厉。“请你不要问了,不要再揭师娘的伤疤!”
“邵明,坐下。这可是客人呀。你这样可不乖了!”严笛韵虽有一丝嗔怒,但还是好言相劝,拉着邵明重新坐下,才再看向白折,“白小姐,这孩子见了他师父的恶行,也是心疼我,你别见怪啊。”
“不会。他倒是孝顺。请把府上的工具拿来,我为他量一下尺寸。”白折不动声色说道,却不由对这邵明多留意了几分。
严笛韵让白折把茶喝好了,才带着白折上了楼,去到了邵明的房间,找了佣人拿来工具,同白折一起帮邵明量了尺寸。
这期间,白折也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看样子,林枫和严笛韵夫妇回上海有些时日了。这邵明的屋里有不少石刻,应当都是他来上海之后才制作的。
“白小姐莫怪啊。这孩子痴迷石刻,这屋子里便有些乱,尘土很多。”严笛韵朝白折抱歉地笑笑。
“无碍。我们灵骨斋也有一名雕刻大师,她技艺非凡,下回可以介绍邵明认识。”白折说着,便随手拿出一个木寻安制造的小玩意。
从外形看,这只是一个小木盒子,不过只有人半个手掌的大小。盒子上仅有一条暗纹勾勒,看起来本不出奇。
白折抬手点了一下盒子上的一个按钮,这盒子便开始活动了。这盒子竟不是八面木头片拼合在一起的,这盒子的顶面自顶部往底部,竟突然分成了无数片。仿佛这盒子是块豆腐,有人用极快的刀法把这豆腐写成了无数极薄的片状。
随后,这些片状往两个方向分离,就像无数花瓣在绽放。最后,无数薄木片旋转、环绕,最后凝聚成一朵无比美丽的花朵。更奇的,便是这吹弹可破的木头片上,被雕刻上了诗句。
“严小姐,府上可有放大镜?”白折问道。
“啊?哦哦,有的……有的。”这严笛韵已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木片上的诗句字很小,待到严笛韵拿来了放大镜,才依稀分辨出这木头片上都是极工整的字。
白折瞥了一眼那邵明,邵明显然也被惊到了,他瞬也不瞬地盯着这盒子,一时竟挪不开眼。
白折心里有了数,再按了一下按钮,这木头片做成的花就落败、收拢,重新回复到一个普通盒子的模样。
白折把这盒子递给严笛韵。“若是喜欢,这个就送给你们。”
“这……这怎么好意思。这技艺……我竟从未见过,太精巧了。”严笛韵惊讶。
白折见状,心想他们哪里知道,这玩意儿是木寻安明代时期就做出来了。白折打听过这严笛韵丈夫的身份,知道他擅长雕刻,出门前,便随手拿了些木寻安曾经做的小玩意儿,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果然派上了用场。
白折便道:“这位技师不仅做东西精通,在石刻方面也有造诣。邵明要是有心,不妨去灵骨斋找她。她平素一个人做这些,我们不懂,她也是无聊的。”
“多谢。”邵明站了出来,“刚才……刚才在客厅,是我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