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婶子慢了几步跑过来,看到拦路的大宝哎呦了一声,想也不想就说:“大宝,我和你娘要带着二宝去找大夫,你自己在家里待着别乱跑啊!”
说完她拽着魂儿还飘在头顶的杨酒酒就要走。
可杨酒酒转头一看站着没动的大宝,对上他那双黑黢黢的眼睛,心里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鼓。
“他就这么一个人在家能行?”
婶子习以为常地翻了个白眼:“怎么不行?”
“这俩孩子奶奶走了以后,就经常被你一个人扔在家啊!”
杨酒酒……
是哦。
原主一心想着再嫁个好人家,把这两个孩子当成了甩不掉的拖油瓶,别说是好生带着,哪怕是多看一眼她都觉得心烦。
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娃从来都没有好脸,偶尔带着孩子的时候,也是动辄打骂叫喊,要么就是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冲着两个孩子嘶声力竭地哭,说自己命苦,被这两个意料之外的孩子拖累得没了好出路。
大宝二宝年纪虽然不大,为此跟她并不亲近,母子关系堪称恶劣到了冰点。
若非孩子的小叔和小姑看不下去,外出做活儿的时候也不忘托付隔壁的婶子帮忙照看,或者是给这两个孩子点儿吃食,这么丁点儿大的两个娃,摊上这么个只顾着自己吃饱了万事不管的娘,估计都长不到这么大……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迫默默背了黑锅的杨酒酒抽着嘴角吸了口气,不等婶子催促,就忍住心里古怪的别扭和歉疚,抬起手在挡在自己面前不肯让步的大宝的脑袋上拍了拍。
她竭力放缓了声调,说:“大宝是不是担心弟弟?”
大宝对她突如其来的温柔不太满意,甚至还有点儿嫌弃。
他拧着秀气的小眉毛,明明是奶声奶气的调调却生生板出了一种生硬的冰冷。
“你会不会把二宝拿出去送人?”
想到原主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杨酒酒心头一抖,痛苦地闭上眼缠着嗓子摇头。
“不会。”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这孩子跟她隔阂太大,只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解开心结,只能是慢慢来。
婶子一听这话有些着急,吸着气说:“杨酒酒,大宝哪儿走得快啊?咱们是要跑着去的!你……”
“他走不快我跑得快。”
杨酒酒匆匆打断婶子的话,转过头冲回去单手拎住院子里装满了柴的背篓反手一转,把柴全都倒在地上,背篓敞口的位置对着大宝点了点,语速飞快:“大宝进来!”
“我背着你一起去!”
这背篓口大肚圆,装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都能行。
大宝进去自然毫无压力。
他盯着单手抱住二宝另一手扶着背篓的杨酒酒,破了个洞露出来的大脚趾紧张地蜷了蜷,最后还是板着小脸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他两只完全看不出肉的小手谨慎地抓住背篓带着毛刺的边缘,脚底踩踏实了才稍稍呼出一口气。
杨酒酒正想安慰他说不必紧张,自己不会把他摔着的时候,就听到他硬邦邦地说:“你要是真想把二宝送人,就连我一起送吧。”
“反正你早就不想要我们了。”
刚被背篓背起来的杨酒酒脚下一踉,被这话砸得险些迎面摔了个大马趴。
孩子,你真的太会扎人心了……
杨酒酒内心百般苦楚无处可说,只能是苦哈哈地抱紧了怀中的二宝,顺着婶子指明的方向撒腿开始狂奔。
万幸那个时不时就不在家的吴大夫今日正巧在家。
赶到后半点没耽搁就把二宝放在了铺了一层褥子的床上。
头发胡子花白一片的吴大夫见到二宝就不住皱眉,把完脉后眉心拧出来的褶皱几乎能直接把苍蝇夹死。
他往二宝的头上扎了几根银针,转头问:“什么时候起的高热?”
“为何会惊厥起热?有没有吐过?手脚抽不抽?夜里可还安稳?”
“这孩子往日是不是身子不好,时常小病小痛?”
“可长久吃过什么药?”
被吴大夫盯着的杨酒酒被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头晕眼转,突然就像被人撬开嘴塞了一嗓子哑药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原主那个泼辣顶事儿的婆婆还在,她乐得啥也不管,孩子刚断奶就扔给了老婆婆看顾,自己一概不过问。
后来老婆婆过世了,这俩孩子也有了三岁多,自己会用手扒拉着碗边往嘴里塞吃的,左右看着也是饿不死,她就更不乐意多管了。
故而大夫问的这些问题,她哪怕是翻遍了原主的记忆也一个字都答不上。
注意到杨酒酒异常的沉默,吴大夫不满地啧了一声,直白道:“当人亲娘的,连这都答不上?”
噗嗤一声,杨酒酒被大宝扎了还没止血的心口上又中了一刀。
她心虚又着急地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说:“我以后会知道的……”
“你以后知道有什么用?!你……”
“爷爷,二宝是被人推下水以后才生病的。”
刚从背篓里爬出来不久的大宝站在杨酒酒的身后,一板一眼地替杨酒酒回答她答不上的问题。
他说:“我跟二宝是双生子,小叔说二宝生下来的身子骨就不好,容易生病,他平时也容易咳嗽,小叔会从县里开了药回来给他吃,但是小叔已经……”
他像是一时拿不准到底是多久,索性伸出十个手指头,合上后又加上两个,说:“小叔已经这么多天没回来了,所以他现在没吃药。”
吴大夫对一问三不知的杨酒酒拿不出什么好脸,对有问必答还说得有理有据的大宝却极尽和蔼。
他弯下腰问:“那你跟爷爷说,二宝生病以后有没有吐过啊?你觉得他手脚有没有抖?”
大宝满脸慎重地点头。
“今早上吐过,是我收拾的,我听小叔说想吐的时候吃几个酸的果子就好了,所以我还去给他找了果子,只是他还没能吃。”
杨酒酒听到这里突然想到大宝拦住自己时手里捧着的几个果子,只觉得大宝的话仿佛在半空中化作了无形的巴掌,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抽到了她的脸上。
啪啪作响。
一声更比一声亮堂。
真的是……
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