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的态度十分的淡然,并没有因为对方的问话而有所动容。
先不说对方也只是一个户部主簿罢了,还没有能够审问人的权力,就是县令到此,他也无所畏惧。
白糖生意是自家公子与叶蓁谈好的,只要是公子想办的事情,谁都不能阻挠。
一个小小的岭南地区县令,还不够看的。
瞧见对方如此大方的承认了这件事,张学海眼里的探究又多了一分,但脸上笑容却淡了下去。
望月楼要插手红糖生意,他倒无所谓。
毕竟有了叶蓁之前献上的红糖脱色法以后,他管理的制糖工坊就再也不制作红糖了,出产的都是白糖糖霜。
那些司空见惯的低廉粗制红糖,与他手里的白糖对比起来,可是完全不够看的。
只是,对方若是要在蛮夷县城里大肆收购甘蔗,而且出的价格要比自己给的贵,那这不就是在堵自己的路吗?
虽说县令的私产与他们张家的私产里都有甘蔗地,可那比起制糖工坊所需求的甘蔗数量完全不能成正比。
如今一千斤的红糖才能出三百斤的糖霜,那对于甘蔗的需求量就更大了。
要不是因此,张学海也不会想着收购甘蔗时压价,从而花更少的钱收到更多的甘蔗。
如果没有望月楼横插一手,他的想法说不定还真能达成。
只是,眼下以傅恒的态度来说,怕是望月楼还真的要大面积收购甘蔗了。
“之前并未听闻望月楼出了什么与甘蔗相关的美食,莫不是,傅掌柜准备试一试这红糖生意?”
张学海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对方的神态,心里却多了几分忐忑。
若对方给予肯定的回答,那他就得另想其他法子了。
听到他这几乎是实质性的盘问,傅恒也不气恼,呵呵一笑,耸耸肩说道: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收甘蔗是我家公子下的命令,我一个做下人的,只有服从命令的份。公子想要做什么,我可是不敢过问。”
张学海是县令身边的心腹之一,这他是知道的。
叶蓁之前就表示过,不想让县令知道她在收购甘蔗制作白糖,于是乎,傅恒就将所有的问题推到自家公子身上去了。
他就不信,张学海还敢去找傅如安问!
怕是连县令都没这个单子吧?张学海就更不可能了。
笃定了这一点,傅恒才敢放心大胆地把所有矛盾往自家公子身上转移,就凭这些人不敢招惹。
果不其然,听到这命令是由傅如安下达的后,张学海的脸色变了又变。
傅恒的猜想没错,他压根就升不起敢去找傅如安打探消息的念头。
人家那是县令的请帖都敢丢弃的人,哪里轮得上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小主簿?
“既是傅公子的主意,想必是有重用的。”
尴尬的笑了一声,张学海心中思绪翻转。
这件事若是傅如安的主意,那他本事再大也没办法。
倒不如......
张学海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脸上多了几分隐晦的计算神色,压低了声音冲着傅恒说道:
“傅掌柜,咱们都是替人办事的。其实吧,这收购甘蔗,五文钱和两文钱都差不多,您说是不是?”
挤眉弄眼的暗示了一番,他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既然没办法劝对方打消与自己争抢甘蔗的念头,那他就只能从别的方向入手。
如今摆在张学海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些种植甘蔗的村民,都不愿意接受他开出的两文钱一斤的价格,迟迟不肯出售。
而望月楼这边还是按照往年五文钱一斤的价格收购。
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这不就是很明显的事了吗?
可如果对方的价格与自己一样,那大家都能收到,也就是个多少的问题了。
有傅如安出面,张学海不敢想着像以前一样独占鳌头,但总得五五分吧?
否则自己手里没了甘蔗,制糖工坊那边怎么办?
没想到,他以为的好主意,却被傅恒断然拒绝了。
“五文钱一斤是我家公子定好的价格,我无法更改。”
慢悠悠的喝着茶,傅恒依旧一副淡定的模样,丝毫不接对方的茬。
张学海什么意思,他能不明白?可叶蓁对于价格这块是拿捏得死死的,绝不可能像他一般压到那么低。
叶蓁是一个心怀大义的人,从她愿意出钱赈灾就能看出,更何况对方今日还特地将甘蔗的价格又往上提了。
“傅掌柜,人啊,总得为自己做做打算!”
对方的拒绝是张学海没有预料到的,他还以为对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只能再进一步的暗示。
可傅恒眼皮子都没抬,就挥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出口的话。
“我只是一个分店掌柜,做不得我家公子的主。若您想要商讨一下甘蔗价格,还烦请去找我家公子。”
这话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压根就没把对方的言下之意放在眼里。
他的这幅态度气得张学海脸都青了,咬着牙不知说什么才是。
而傅恒还没说完呢,只见他抬眉冲着对方轻笑一声,补充道:
“哦对了,我家公子今日派人来信说,咱们县城里的甘蔗品质十分不错,特地又将甘蔗价格提升到了七文钱每斤。”
这话半真半假,傅如安压根就没插手过甘蔗的收购价格,全都是由叶蓁一人决定。
但对方不是说不能暴露她吗?傅恒干脆就用自家公子代替了。
一听到七文钱每斤的价格,张学海都快气晕了,恨恨的站起身,瞪了一眼傅恒后甩袖离去。
对方五文钱一斤,自己都没能有胜算,更何况七文钱?
这下好了,哪怕是他恢复了原价,都还比对方低了两文钱。这不是纯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坐在马车上的张学海一肚子气,想到这件事就气得牙痒痒,却又不知如何处理。
眼见着制糖工坊那边的甘蔗存货越来越少,而自己的如意算盘又落了空,如今更是连甘蔗都快收不到了,他怎么能不急?
虽说他是户部主簿,是个有官职的人,但让他最受县令青睐就是这制糖工坊。
尤其是今年能制出价值千金的白糖之后,县令就经常关注工坊,时不时的问几句情况。
要是工坊那边真断了甘蔗,没办法继续生产,届时责任最大的可不就是他张学海吗?
咬咬牙,张学海脸庞扭曲了一瞬,他掀开布帘,对外面的马夫说道:
“去县令家!”
马夫闻讯扬起手中的长鞭,马不停蹄的赶向另一个位置。
叶蓁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抬高价格让她无意中又多得罪了一个人,她也只是从百姓利益出发,想做些造福百姓的好事罢了。
眼看着工坊这边的几个新人都熟练许多后,她回到了家里。
忽然瞧见被自己放置在桌上的请帖,叶蓁心神一动,拿着请帖瞧了几眼。
赏花会,她自己是没参加过的。
但继承得来的原主记忆里倒是有不少关于这种聚会的信息,基本上都是一群王公贵族的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赏赏花品品茗。
当然,也没这么纯粹,里面都是有些小心机的。
就比如原主,经常出入这样的聚会,每次都打扮得像个孔雀一样,穿金戴银。
要不是底子实在是好,那一身俗气的装饰简直是辣眼睛。
既然要参加赏花会,一身行头自然是少不了的,叶蓁忙了这么久,也该抽抽空出去逛一逛买点东西了。
也就是当时她与谢云殊刚到此地时,摆摊赚了些钱,给一家人都做了几身衣裳。
那时候也不富裕,基本上都是些粗布麻衣,没什么讲究的。
今日,她打算去城里的布庄好好瞧瞧,给一家人来几身质量不错的。
如今她兜里有钱硬气了,自然没必要像以前一般省吃俭用,连买件衣服都得捡着便宜的。
如此这般想着,叶蓁便让林彬驾着马车送自己去城里。
城中布庄有两三家,都在同一条街上,相互之间的竞争力也是不小。
叶蓁率先选择了上次购买过的那家布庄,一进门便看到店中小二有些困乏的打瞌睡。
由于眼下粮价还未恢复,连带着其他行业的生意也不景气,此时布庄里都没几个人。
见到有人进来,小二连忙强打精神,看了过去。
可当他见到一身粗布麻衣的叶蓁后,瞬间又翻了个白眼,继续一脸困意的坐了下去。
连个招呼他都没打。
这样的态度虽然让人挺不爽的,但叶蓁也没过多在意,她也不是什么矫情人,买个东西非得让人在旁边陪着。
布庄基本上都是些现成的料子,并不像现代那般都是成衣出售。
缝制衣服几乎是每个古代女子必学的,可叶蓁不会,她一个半路出家的货色,别说缝衣服了,就连秀朵花都不会。
自己身上这套衣服,还是当时买了料子,请黄大婶帮忙做的呢。
翻了翻几匹粗制的料子,叶蓁又将目光放到了远些的绸缎身上,走近了些。
她刚伸出手想要拿,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声音:
“慢着!”
回过头,叶蓁只见那小二神色匆匆的跑过来,一副嫌弃的表情挡在了她面前。
“这些都是上好的料子,你买得起吗?别乱碰,碰脏了你可赔不起!”
对方脸上的轻蔑之色过于明显,让她想忽视都不行。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全身上下,叶蓁有些无语,她虽然没有穿着金贵,但怎么说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吧?
这店小二这么势利眼?
受了气,叶蓁不想惯着,冷哼一声就转身往门外走。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对面就是一家布庄,她想花钱难道还怕花不出去吗?
当她刚走到门口,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你!”
那人惊惧了一声,刚想怒骂出口,一看到叶蓁的容貌,忽然又停了口。
“谢......谢夫人。”
叶蓁一站定,忽然发现面前的还是个熟人。
就是前段时间,将她状告到县令面前的几位富商之一,她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