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海的一番话是将自己的责任完全摘干净了,本应是他的错处与过失,换了种说法却变成了他的“用心良苦”!
这样的说法,到底还是有些拙劣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学海悄悄瞥了一眼师爷,心中寻思着,估计对方又要戳穿自己的话。
可不知为何和,一向聪明的师爷这次居然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是种假象。
当然,县令也是没那么好糊弄的。尽管张学海把自己说成都是替他着想,可事情终究还是办砸了!
要不是张学海平日里都是一副小心奉承的模样,县令早就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多说无益,如今你最好是想办法将功补过,既不能得罪望月楼,也不能断了制糖工坊的运转!”
怒哼一声,县令瞪了张学海一眼。
他自己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能把压力给到了下属,让对方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如今他正打算按照师爷所说的,通过与叶臻交好,慢慢搭上傅如安这条大船。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张学海或者收购甘蔗一事,得罪了望月楼,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虽说被斥责了一顿,可张学海听了县令的话,反而心中松了口气。
幸好对方没能听出他在其中包含的死心,他不敢多说,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下官这就去想法子!”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要是只有他与县令二人在,张学海说什么也得再多解释几句,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对方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望月楼身上。
可眼下书房里还有师爷在旁边虎视眈眈,正是知道对方聪敏又与自己不对付,他只能先下去。
往后再另寻机会,在县令面前将自己的形象维护住。
张学海这一手算盘打的倒是好,但他忽略了一点,明明方才师爷有机会在县令面前揭穿他隐藏在话语中的私心,为何却毫不作为?
人一走,县令的脸色依旧有些难看,毕竟这件事给他带来的烦恼并不会就止于此。
而这时,沉寂了好一会儿的师爷这才走近了些,在县令的耳旁轻声说道:
“大人就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被反问了一句的县令愣了一瞬,旋即抬头看向他,严重透露出疑惑。
“师爷所说何事?”
“大人,方才张大人说是为了您着想,才将甘蔗的价格压到了两文钱一斤。这话听着是忠臣之言,可属下寻思了许久,总觉得有另一层含义在,也不知该不该说。”
师爷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仿佛在对于什么事情进行纠结。
而县令一听是有关于收购甘蔗的事,也顾不得对方平日里没有参与过此等事情,赶紧让对方开口说。
至此,他还是没有怀疑到张学海身上去,最多就是觉得对方做法有些愚蠢,害怕因为他真的与望月楼闹翻。
看到县令一副急切的模样,师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慌不忙的将对方的漏洞全部揭穿。
“大人,您可曾想过,张大人压价一事从未与您商量过,若不是突然发生了此事,他会与您禀报?”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就将张学海费尽心机隐藏的事实给摆了出来。
师爷的面色十分冷静,他仔细观察着县令的表情,在瞧见对方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直接变黑以后,心里这才高兴起来。
方才他就发现这一点了,之所以一直压着不出声,就是等着对方走了才从中挑拨。
手下的那些小官吏偶尔捞点油水,那都是十分常见的事,师爷心里很清楚。
但他一直都没能抓住证据,找到张学海的把柄,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斗这么些年?
这次可是对方自己送上门来的,师爷能舍得放过吗?
因此,他特地等对方走了才说,就是为了防止张学海又在此狡辩,将县令糊弄过去。
“您再想想,即便是发现了望月楼也在收购甘蔗一事后,他也没来与您商量,反而是自己私下去找望月楼谈。咱们县衙里的人都知道望月楼背后的背景是您都不敢随意招惹的,他这番举动,又是何居心呢?”
连珠炮弹般又说了好大一通,师爷直接把他那点小心思全部都说透了。
在县令身边做幕僚这么些年,师爷是清楚他的性格的,便抓住了机会准备给张学海迎头一击。
县令只是对他过于信任了些,又不蠢笨。有师爷的话作为提点,他哪里还能想不清这其中的猫腻?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恨恨的拍在桌子上,县令明白对方是故意想吞下那差价。
只是如今横生枝节,才不得不将此事上报与自己,否则终究都会露馅。
看县令一副暴怒的模样,师爷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先是低声抚慰了对方几句,将自己的忠心与张学海的自私完全形成一个对比。
随后又立马出了个主意,让县令按照自己的设想往下走。
“大人,咱们也可以去一趟望月楼,找找傅掌柜商谈一番。一来是张大人究竟意欲何为,或许能从傅掌柜的口中得知一二,二来则是因为甘蔗一事始终是要解决的,咱们得与望月楼好好说清楚,免得引发对方的反感。”
师爷的一番话说的是在情在理,直接让县令点头答应了。
见状,师爷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下了,眼中的算计之色一闪而过。
张学海究竟是替县令办了不少事的人,又是本地的氏族,要是真想动他,以眼下的几句话是没有用的。
方才,师爷听对方的语气,似乎与望月楼的傅恒聊得不是很愉快。
即使如此,他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将县令待到傅恒面前,用这位的言语,来彻底给对方定罪!
再说了,甘蔗一事本就是要处理好的,白糖对于县令来说十分重要,制糖工坊那边是万万不能停工的。
言罢,二人立马踏上了去往望月楼的路。
张学海找上门一事,傅恒知道是与收购甘蔗有关之后,对方一离开,他就写了信让人捎给叶蓁。
这毕竟是会得罪对方的事,而叶蓁又是负责这件事的人,他还是得尽快汇报给对方,避免出现危机。
送信的人刚走,站在门口的傅恒远远地便瞧见了迎面往自己酒楼驶来的一辆马车。
这马车,他再眼熟不过,正是县令每次出行必备的。
眼皮子微微一跳,傅恒没想到张学海前脚刚走,县令后脚就来了。
如今将县令惊动,实在是发展得有些过于迅速,连他都有些应对不及了。
可忐忑归忐忑,面对着上门而来的县令,傅恒还是恢复了常态,淡定的接对方进了酒楼。
包厢里只剩下了县令师爷与傅恒三人,县令先是客气寒暄了一阵,表达出自己的善意之后,才问起张学海的事。
傅恒原以为对方是因为收购甘蔗一事来问责的,没料到对方开口竟然是询问张学海与自己之前谈了什么。
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乎,傅恒便一五一十的将张学海与自己的对话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对方暗示自己压低价格中饱私囊的那一番含义,同样一字不差。
之前张学海的态度就算不得多好,他又与傅恒并无交情,后者哪里会费心思帮他隐瞒?
傅恒反而巴不得将这件事的重点全部转移到张学海的身上去呢!
听到傅恒的话,县令这回事彻底相信了张学海有二心,脸色变幻了一阵。
要不是傅恒在场,他早就露出自己暴怒的心情了。
好在师爷是个伶俐的,赶紧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了几句,将县令的心情劝说下去。
他们来的第二个目的还没达成呢!
想到自己的制糖工坊,县令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情绪,脸上挤出几丝笑容。
“傅掌柜,您也知道,本官也是靠着那红糖生意吃饭的。”
自己的制糖工坊能制出白糖一事,他还是没往外传,十分保密。
哪怕是往外送礼,都只说是自己花重金购得的,从不说是自己制出。
因此当着对方的面,他也只能提及红糖生意,半个字不敢说白糖。
“将甘蔗压价一事,的确是张学海那混账做的不地道,但有钱咱们可以一起赚嘛!你也不会一口气将整个县城的甘蔗都收完不是?”
县令的态度放得极为缓和,完全是打着商量的语气。
于情于理,人家望月楼做的也没错。他们一开始便是以往年价格收购,是张学海自己做的太狠了,往死里压价,才会导致望月楼一出手就能收到甘蔗。
这要是放在城中任何一个富商身上,县令都不会如此好脾气的与人商量。
可惜没办法,人家背后有傅如安,有几个身居高位的官员亲戚,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见对方又提起此事,傅恒微微一笑,继续拿出之前的说辞,只说是自家公子下的命令,自己也不敢不遵从。
县令与师爷对视一眼,师爷立马心领神会,在旁出谋划策道:
“傅掌柜,既然是做生意,那大家都可以商讨一下。我们这边也将价格给到五文钱,您也让让步,恢复到这个价格,咱们一起做生意!”
在来的路上,师爷就已经盘算好了这套说辞,此时拿出来一说,信心满满。
他们的话虽说是有利于县令的,但对于望月楼来说也并无坏处。八壹中文網
五文钱的价格本身就是往年的平均价格了,提升到七文,那是完全没必要的。
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想法的确没问题。
可问题就在于,叶蓁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她也不会为了一点利润,放弃自己的决定。
即便知道这一点,傅恒也不能明说,只得找个借口。
“此事,我实在是做不得决定,还是得等我询问我家公子之后,再给予大人回复。”
得到这样的答复,县令与师爷都松了口气,这也算是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