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王爷……宫里来人了。”渝南王府的管家敲了敲门,语气里带了些沉重。
锦沅仰脸去看渝南王,却见他仍旧坦然,对着妻儿道:“不必多想。”
院中站的是皇上身边的柴阳,他挥了挥拂尘,一一朝人行过礼。
他语气照常,听不出这次召见是好事还是坏事,渝南王最后只拍了拍锦程的肩膀,道:“柴公公带路吧。”
临行之前柳画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由着他上马进宫去了。
皇宫内,坤舆宫。
同那天一样,曲游一人立在偏殿,只不过正殿上的被召见的人成了渝南王。
君臣交谈的声音传入耳畔,说的果真是这几日吵闹的最火热的陈氏。
渝南王声音冷静,面对御案上雪花一般纷纷而来的弹劾折子,他并未急着给自己开解,只是详细地向皇上解释了自己和陈氏的关系,又特意说明,两人多年未见,如今并无交集。
皇上耐心地听他说完,沉吟道:“朕自然是相信爱卿的为人,可……”
他话没说完,随手从桌案上挑了一本折子,递给旁边的柴进:“拿去给渝南王瞧瞧。”
渝南王好奇地接过来,打开翻了翻,却发现只是一本写来弹劾他的奏折,除了字里行间更加义愤填膺一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皇上道:“你看看这折子是谁写来的。”
渝南王翻了翻,却发现是苏州巡抚柳育。
这柳育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舅哥,渝南王妃和皇后的亲哥哥。
“这事比你想象的严重。”皇上说,“连皇后都听说了这件事,看上去颇有些不满。”
久在深宫的皇后、远在苏州的柳家,渝南王心里顿生一种不详的预感,抬头去看皇上,果然听他道:“其实这本是小事,可那陈氏如今已有些疯魔了,见谁便哭谁,让她留在外头也实在不妥,又有关你的名誉。”
皇上顿了顿,接着道:“朕倒有个法子,你先把柳氏接回王府去,好生照看着,等她神志清楚些,也好解释一些。”
渝南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心中清楚得很,这法子可以说是下策中的下策。况且,若他真把陈氏接进府里,那到时候流言会传成什么样,谁又能掌控的了。
皇上自然也不会不清楚这法子的劣处,可他如今提出来,就一定是有意义的。
他没有开口,静等着皇上接下来的话。
皇上面上带笑:“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渝南那边也该冷下来了。川穹,朕还要你去帮我守边关呢。但时候再起战功,谁还会记得这等小事。更何况阿程和阿沅都长大了,等再回来,也该成婚了不是?”
“阿沅的婚事?”渝南王闻言抬头。
皇上点点头,说:“朕知道阿沅少年心性,人又懂事,正好太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若能成全一桩美事不是正好?”
这话实在是说的明明白白:只要应下,既会有兵权,你女儿还会是太子妃。
在提到锦沅婚事的那一刻,渝南王就已经清楚了皇上的意思。
锦家一家势大,柳家也是世族,却偏偏成了姻亲。若是锦沅再嫁给太子,那皇室脆弱的忍耐力怕是要被渝南王府给踩断。
而一个陈氏虽小,却能完美地离间柳家和锦家的关系,皇上渔翁得利。
想清楚这点之后,而那陈氏是为何突然出现,又为何能那样神通广大地逃出王府,一切也都有了解释。
可明白又如何,算计他的是皇上,他还能如何?
而不远处,始终站在门边的曲游虽然神色平静,但负在身后的右手却紧紧地攥紧了拳头。
他早该料到的,自文慧皇后去世之后,皇上对他看似纵容宠爱,实际上却是紧紧地控制着他的全部人生。
从每日膳食,到身边的婢女护卫。
皇上允许曲游去做任何事,却绝对不允许他脱离自己的掌控。
就如这次的婚事,他想为曲游铺平所有的路,且不允许这中间有一丝一毫别的可能。
既然未来的皇后不能有过于强势的背景,那只要削弱渝南王府就好了。
曲游抿着唇,无言地出神片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渝南王竟然已经跪安离开了,皇上端着一杯茶坐在龙座上,淡淡道:“过来吧。”
是在叫他,曲游撩起帘子走进正殿,神色如常地行礼。
皇上没理,也没叫起,手指触在杯壁上轻轻摩挲,实际上实在观察打量自己儿子的神情。
曲游也不先开口,父子二人像是在无声的对峙。
过了好半晌,还是皇上叹了口气,颇有些惆怅地问:“你在怨朕?可朕也是为你好。”
曲游摇摇头,诚恳道:“儿臣并不怪父皇。”
皇上终于抬了抬眼,问:“你不怪朕?”
曲游撩起袍角跪下,郑重地朝着皇上磕了一个头,然后才道:“父皇一切都是为了儿臣的未来,儿臣不是不明白,若是任由锦家继续壮大发展下去,以后只会越来越不好处置。”
这话实在是戳到了皇上的心坎里去,儿子这样知礼,这样明白自己,他很是满意。
曲游的神色动都没动一下,继续道:“儿臣深知自己身份,自然也知道该做什么。”
皇上闻言欣慰地点点头,道:“你肯这样说,朕就满意了。”
说完,他命人搬开桌上冗杂的奏折,下面竟压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柴阳会意,两手捧着抖开,一路躬行奉到了曲游身边去。
圣旨上黄底黑字写着他和锦沅的名字,最后加盖着朱红大印,是皇上亲笔写下的一道赐婚圣旨。
曲游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一双眼睛平静无波,竟看不出是惊或是喜。他接过圣旨,规规矩矩地叩首谢恩道:“儿臣谢父王赐婚。”
而那边的渝南王,从坤舆宫出来之后,简直是心如一团乱麻,他若是不答应,便对不住一双儿女,若是答应,则是对不起爱妻。
他始终没有回答,皇上却像是默认了他的话是的,很快寻了借口让他跪安。
渝南王坐在轿中,半闭着眼始终未发一言,直到轿子进了府,他终于有了计较。
无论这陈氏是谁的人,都决不能留。
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杀意,悄声对着自己的暗卫吩咐了几句,然后才进了院子,却不想院中竟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
王妃和锦程、锦沅以及府里一众家仆皆在此处,渝南王走过去,这才发现中间站着一个面熟的传旨太监。
所有人都是在等他,传旨太监看见他那一刻便笑开了花,道:“王爷,大喜事,快接旨吧。”
而事实上,他在看见圣旨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皇上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一家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砸蒙了,惟有锦沅还算淡定,却瞧不出一点开心来。
有了这道圣旨,她更坚信这件事就是曲游做的了。
可宫中的人刚走,就又来了人,渝南王蹙眉看过去,竟是自己方才派出去截杀陈氏的暗卫。
他心中咯噔一声,只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便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却不想那暗卫道:“王爷,陈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