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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横塘洗砚池(1 / 1)

尽管楼云烈一万个不愿意,在林祭酒的坚持下,太子殿下的书法课还是从四月开到了五月。

林衾的算盘打得很明白。

楼云烈不爱读道家经典,也不屑于学习仁政德施,为了让他能做到如建康帝所说的一般“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就必须得找一个机会循循善诱。

于是,苦命的小孩就在临摹碑帖中度过了一个月。

“这页《常清静经》已经写了二十遍,还不行吗?”楼云烈抓着笔,暴躁地看着纸上的字。

林衾从书里抬起头,瞥了一眼。

“不行。”

“哪里不行了?”楼云烈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明明每个字都照着你写的来,笔划、结构一模一样,你还不满意?”

林衾目光落在宣纸上,不得不佩服,这小孩虽然看上去讨人厌,学起东西来悟性真的好,不出一个月就已将台阁体写得像模像样,若不仔细挑毛病,几乎可以及得上翰林院那些学士的水平了。

虽则如此想着,林衾却还是道:“行笔不畅,落笔不稳,官家字体讲求端正,殿下写出来空有其型却不得其神韵。”

楼云烈忿忿地将笔怼进洗笔池里,抓了抓头发,“饿死了,先吃点东西。”

他将许培风叫进来,吩咐一番,着人下去准备。

许培风很快将吃的端了上来,一盘饺子放在桌子中间,两只玉盅,一只放在楼云烈面前,一只放在林衾面前,临走时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林衾一眼。

林衾瞅瞅自己的碗,青菜白米清粥。

再瞅瞅楼云烈的碗,珍珠翡翠汤圆。

楼云烈笑眯眯地将饺子挪到自己跟前,筷子夹起一个咬破外面的薄皮,扒拉出里面的虾仁咬进嘴里,然后将剩下的一点芹菜末连带着外面的皮一起放到林衾面前的碟子上。

“这是你的。”

林衾看着他筷子上残留的疑似口水的东西,额角青筋跳动。

“快点吃哦,不然等会冷了。”

楼云烈坏心眼地道。

林衾挣扎着将那半个饺子夹起来放进嘴里,咀嚼,吞咽,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

楼云烈看着他的表情,笑德差点背过气去。

简单地用过午膳,许培风进来收拾了碗筷,他前脚刚走,就听外面来报,称皇帝派了身边的总管太监前来送赏赐。楼云烈在听到“陛下”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人去通传。

建康帝身边的张宝被领进了寝殿,先给楼云烈行礼,又向林衾问安,这才道:“圣上恩典,赏赐殿下如意波斯猫一只。”

“送猫?”楼云烈有些莫名其妙,“这不年不节的,送猫做什么?”

张宝圆乎乎的脸上堆起笑容,“回殿下的话,前日里萨珊的使臣入帝都朝觐,特意奉上了今年的贡品。陛下瞧着那贡品中有一只异瞳猫,想着太子殿下喜欢,特意着奴才为您送来。”

“哦......”

楼云烈点了点头,嘴角有些上翘。

张宝对着殿外吩咐了一声,外面进来一个宫人,怀中抱了只一尺长的长毛猫,轻轻地放在楼云烈面前的地板上。

那只猫全身的毛发宛如丝绸一般柔软,浑身雪白,只有背部有一片玳瑁色,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楼云烈好奇地将猫抱起来放在膝上,抓着它浓密的毛发将猫脸托起来,仔细一看,果然两只瞳孔一金一蓝,煞是好看。

“只给这边送了波斯猫吗?”楼云烈用手挠着猫的后颈,随口问道:“母后有没有得什么赏赐?”

张宝道:“不只殿下这里,毓庆宫那边也有,是一把吹发可断的弯刀,奴才送完了这边就要过去。陛下说三殿下好习武,叫他拿去玩。至于皇后娘娘......也得了两斛珍珠。”

楼云烈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张宝急着去给三皇子送赏,并没有多留,寒暄了两句便转身离去。

楼云烈抱着那只猫,手指插进毛发里拨弄着,忽然就觉得有些没劲,自嘲一般道:“原来不止我一人有,天子赏赐,从来都不值钱。”

林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些日子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个名义上的太子,整整一个月,别说父皇,就连朝臣宗亲都没人乐意踏足这重华宫。如果不是你每日来,这宫门上的灰都要有一尺高了。”

楼云烈将波斯猫递给林衾,转身坐到床榻上,蹬掉鞋子钻进被窝里,拢着被子闷声道:“这几日我早起练字,父皇竟是一点也不知道,还当我如从前那般贪玩,可见根本没将我放在心上。”

林衾望着他的背影,想安慰却说不出话来——刚才那半个饺子还卡在喉咙里没咽下去呢!

楼云烈又碎碎念:“我就是这重华宫里一根野草,没人管,没人要,可怜兮兮四处不讨好。”

林衾嘴角一阵抽搐,听听,还挺押韵的!

他怎么不知道,眼前这小孩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什么时候就这般可怜了?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将波斯猫放在地上,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拍了拍楼云烈的鬓角,回想着自己从前哄师弟的套路,柔声道:“圣上龙体欠佳,又政务繁忙,疏于父子天伦也是常有的事。殿下这些日的努力,是为了日后做一个贤明的君王,一分一毫臣都看在眼里。”

楼云烈翻身坐起来,瞪着他,咕哝道:“你看了会告诉父皇,我这几日都有在努力习字吗?”

林衾失笑,“臣要殿下日日临帖习字,一是为了稳固笔法,二是希望殿下能借习字平心静气,领悟天地道义,圣上知晓与否又有什么大碍呢?”

“......你说得对,我活着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旁的人。”楼云烈咬着下唇思索片刻,目光落在林衾那张真诚的脸上,神色复杂,“齐国公聪明一世,怎么临老了还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若是要想让你日后成为帝师,还不如引荐你去找我三哥,他好歹不会这样每天欺负你。”

林衾顿了顿,迟疑道:“殿下......臣每日来重华宫,并非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

楼云烈闻言怀疑地看他。

“臣父怎么想的臣不清楚......”林衾顿了顿,“臣只希望殿下能潜心修学,还帝都一个清正明朗的朝局,许百姓一个安定太平的盛世,便可知足。”

“此话当真?”

林衾正色道:“从殿试的时候,臣就已言明自己的志向,自入帝都至今,从未改变。”

他那张单纯到时常带着迷茫的脸忽然变得坚定起来,令楼云烈心中微颤。恍然想起宫中关于眼前这位探花的传闻,想起那些人带着嘲弄的语气说他在殿试时直言犯君以致于与状元之名失之交臂,因为赏赐而闹出来的那点不快瞬间便烟消云散。

原来这世上,还有和他一样的人。

秉持心之所向,逆风执炬,向死而生。

他的“道”或许不是自己的“道”,但是两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顽固、执拗,不愿意为了身边的环境而做出改变。

“殿下想什么呢?”

见楼云烈呆呆地望着自己,林衾吓了一跳,生怕这不省心的太子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然而楼云烈只是笑了一下,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拎起靴子往脚上套,“想起一个好玩的东西,我带你去看看。”

林衾一头雾水地被他拉着往外走,脚底下一个趔趄,还不怕死地提醒道:“殿下您慢点,说了多少次了走路要稳重,您看那如意波斯猫都比您走得斯文端庄。”

“再嚷嚷本宫就找人把你的嘴缝上。”

楼云烈拉着他走到重华宫后院,院中植着数百株梅树,有照水梅、绿萼梅、重叶梅,未到花期梅枝仍是一片碧绿,少数几片叶子下藏着小小的果子。梅林中有一片横塘,林衾之前来过一次,本是信步而至想要看一看水中疏影,没想到楼云烈竟再池中养了两条鳄鱼,吓得他连着好几晚上都没睡着觉。

“去塘边看看。”楼云烈指了指梅林深处。

林衾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不肯动。

“走啊,怕什么呢。”楼云烈推了他一把,林衾不得不硬着头皮迈开步子,僵硬地梅林深处走去。

楼云烈一边走一边道:“这林中有一株‘紫蒂白照水’,花开向下,花香浓郁,是照水梅中的极品。到了七月里挂了果,寻人摘一些放在冰上,酸酸甜甜的正好解暑。”

“为羞仰望成孤赏,绕得清心俯众芳。”林衾抬眸看了一眼,似乎在寻找那株珍贵的梅树,“梅花性本高洁,照水梅更甚。”

楼云烈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林衾莞尔,低下头道:“殿下还小,不懂这些,等将来长大了就知道了。”

楼云烈哼了一声,转移话题:“我这几日都有努力练字,每日你回府之后,都练到后半夜呢。”

林衾闻言惊了,“此话当真?”

“骗你作甚。”楼云烈在池塘边站定,手往池中一指,“喏,你看,这都是今日来的成果。”

林衾随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停驻在那一塘黑水上,微微凝滞。

“之前曾听石密的商人讲过,遥远的中州大地上有一位书圣姓王名献之,幼时刻苦习字,经常在后院的池塘中洗笔,久而久之墨水将池子都染成了黑色,方成一代大家。还写了首诗名叫墨梅,诗云吾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楼云烈飞快地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脸色,朗声道:“林祭酒你看,如今本宫也染黑了一个池子,是不是也可成一代大家?”

“王献之是东晋人,墨梅是元朝的王冕写的。”林衾纠正了他知识上的错误,盯着那一池黑水,有些呆滞地问:“殿下说这池子是您洗笔染黑的?”

“不错。”楼云烈骄傲地仰着头,等待表扬。

林衾一脸黑线,“......殿下是将墨直接倒进去了吧?”

楼云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怎么知道?”

“王献之用了五年才染黑了十八个大缸,殿下这一个月就糟践了半亩大的池子,怕是整个皇宫的人都来洗笔也不够啊!”林衾风中凌乱。

楼云烈被戳穿了心事,气鼓鼓地背过身去,蹲着不说话了。

“殿下?”林衾小心翼翼地唤道。

楼云烈不理他,往边挪了两步,林衾连忙跟了两步,楼云烈回头瞪他一眼,又往池边挪了两步,林衾继续跟。最后楼云烈恼了,直接跑到池塘边坐下,一使力将鞋子蹬进了水里。

林衾意识到这小孩是说谎被戳穿面上挂不住了,便在他身边蹲下,伸手在小孩脑袋上揉了揉。

楼云烈斜眼看他:“干嘛?”

林衾挠了挠头,憋出一句:“我今日来的时候带了些梅花酥,你要不要吃?”

楼云烈冷笑,“你哄小孩呢!”

林衾心说你可不就是小孩吗,笑眯眯地问:“殿下要吃吗?”

“不吃。”楼云烈头一甩。

林衾摸了摸被他发辫打到的脸,开始冥思苦想哄小孩的办法,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楼云烈破天荒的没使小性子,拍了拍自己身边,“坐这。”

林衾顺从地坐下。

楼云烈又道:“鞋脱了,这池子里面可都是墨香,当心鞋上面的灰落进去。”八壹中文網

林衾想说自己的鞋一点也不脏,将鞋脱掉放在一边。

楼云烈双手撑在地上将身体往前挪了一寸,扑腾着小短腿,用脚背撩起池水,“向我这样,你试试,蛮好玩的。”

林衾哭笑不得地挽起裤脚,露出一双细白修长的小腿,脚踝上两个带铃铛的金镯子叮咚作响。他的脚生得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细嫩的脚背上隐约透出淡青色的血管,看上去格外养眼。

楼云烈盯着他的脚,嘴角微微翘起来,眼神中带着莫名的兴奋。

林衾没留意他的目光,自己的腿比楼云烈长许多,将脚放进池子中时水一直漫到了小腿肚。初夏的水倒不凉,只是一想到水里有墨水,就感觉有些不舒服。

林衾看了看楼云烈,疑惑道:“殿下似乎很高兴?”

楼云烈抿着唇,“那当然。”

话音刚落,林衾就感到脚背传来一阵刺痛,疼得他几乎晕过去。他连忙将腿从水中抽出来,却惊觉下面有什么东西拖着自己,整个人几乎不受控制地往水中滑去。

那一瞬间,林衾忽然想起来,这池塘中还养了两条鳄鱼呢!

整个人被乌黑的池水吞没的那一瞬,林衾只看到了池塘边坐着的小孩,正用一种淡漠到近

乎冷酷的表情看着他。

他从未在对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那是血脉中天生带着的暴戾,与长年幽闭于深宫造成的孤僻揉在一起,是众人口中相传的那个残暴太子,而不是他在猎宫遇到的那个天真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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