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曲氏失望而归,回到家门口,不禁伏在门框上低低的啜泣,瘦弱的背影在檐下的阴影里格外凄凉。
宁湄眼神蓦地一紧。
尽管她是有意要让娘亲受点教训,看清楚曲家湾这些人的嘴脸,可是看到娘受伤,她心情还是说不出的郁怒。
宁湄心知,上一回娘在曲家湾遭算计,那个被宁东娇当枪使的柳思康,家在外公隔壁,是娘亲二叔公的外孙,从小长在曲家湾,比起娘亲这个外嫁女,才是曲家湾的自己人,而且外公在族里己是孑然一身,柳思康背后还有亲外公一大家子,一旦柳思康的亲人想报复娘,曲家湾的人会帮谁,显而易见。
只可惜娘亲单纯,信了青衣的鬼话,一门心思想要阻止她出远门,竟然找曲家湾的人合谋欺骗婆家的。
她才不信,柳思康的亲人知道娘亲的意图后,会不加以利用,狠狠的报复回来。毕竟,柳思康进了县城大牢,就再也没出来过。
当初宁家村为了曲氏的名誉,把事情闹大,去县里告状,罪魁祸首宁东娇跟梅家村的人没落到好,曲家村没吃到羊肉也惹了一身骚,还折进去一个柳思康,就算曲家湾别的人没想法,柳思康的外公一家子也恨死了曲氏跟宁家村,会把事情上升到两姓家族间的恩怨。
如果不是曲家湾这些年就出了一个秀才,还需要曲秀才这块金字招牌,只怕是连曲秀才都要被逐出家族了。
宁湄忽然有些懂了曲秀才的心情,换她有个蠢成这样的女儿,也得骂,可关键那是亲娘,不是女儿时,她不能骂,还得帮着收拾残局。
暗叹了一口气,宁湄抬脚正要上台阶,就听“吱呀”一声,门开了,她爹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她又缩回了脚。
夜深了,月光下曲氏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的泪痕己被抹去,只是神情的微妙并没有瞒过宁东明,他微眯的眼帘隐去一抹微冷,声音透着关切道:“没找到车,那今晚就叨扰岳父,明早再回去吧。”
曲氏为难的说:“可是爹不让我们住啊。”
宁东明摇了摇头,声音透着疲惫说:“无妨。”
“可是爹说的话向来不会改口,他说不让我们住……”曲氏说着,声音渐低,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只记得爹的话,却忘了丈夫的腿伤没好,难道要他拄着拐杖,带上妻儿连夜回家吗?
“外公不让,就不住呗,谁希罕在曲家湾住啊,赶明儿我们搬新房,把外公接过去,都不住曲家湾的这破屋了。”宁湄故意大声说。
宁湄一直都有留意,左邻右舍都还没睡,应该是等着看她一家子的笑话吧。哼,幸亏她一早察觉到不对劲,早有对策。
曲氏急了:“九娘不可以乱讲,我们今晚就在外公家住下了。外公说酒话,你可以不用听,快进屋来。”
宁东明笑了,妻子是过于善良单纯又柔弱可欺了些,不过涉及到丈夫跟孩子,她还是能强硬起来。
听到低笑声,曲氏当下看向丈夫,露出呆愣的表情,又惹得宁东明轻笑不止,随后他对自家闺女说:“坏丫头,你还不去看看谢姑父来了没,别让你娘着急了?”
宁湄大吃一惊,低声道:“爹咋知道我姑父会来?”
听到宁湄的话,曲氏心底就隐隐地松了口气,这个闺女不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都想说一声“这个妖孽啊”,她就不明白了,连丈夫都没察觉到的阴谋,还不到三岁的闺女是怎么察觉,并预作安排了呢?
宁东明瞥了妻子一眼,这才看向闺女,眼带笑意道:“来之前,你跟虎子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当爹猜不出来啊。”八壹中文網
宁湄只能冲爹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她的爹啊,厉害咯,看来她以后在爹眼皮底下做小动作,还得格外小心些了。
这时,湾子外隐隐的有马蹄声传来,宁湄小脸上笑开了花,她只让虎子哥带了个口信,谢姑父就当真大晚上赶着马车来了。
过不大一会儿,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曲秀才家门口停下,驾车的不是谢郎中又是谁呢?他一跃而下,抱起宁湄笑道:“等急了没?”
宁湄软糯的童音笑道:“没呢!我知道姑父会来,不急。”
谢郎中哈哈一笑,给宁东明和曲氏打个招呼后,看曲氏一脸羞愧的表情,以他的精明缜密,哪还不知道曲氏撒了个什么谎,他不想拆穿,就逗起宁湄说:“九娘一句话,姑父大晚上跑断腿,姑父好不好?”
“嗯哪,姑父还是自家的好,这个湾子的人都坏死了,我们快走吧。”宁湄夸谢郎中的同时,还不忘再损一下曲家湾的人,听到左邻右舍有咒骂声传来,她双眉一挑,冲着门里喊一嗓子:“外公出来了,不住这破屋,去我家住新房子了。”
曲氏不安的看了丈夫一眼,见他不说话,也只得压下喝斥闺女的念头。
谢姑父一看,明白曲家湾的人惹毛了小丫头,不由笑道:“丫头,你是想把秀才外公拖去咱们村,给你虎子哥和青娃哥当先生吗?”
冲谢郎中竖了两个大拇指,这个姑父真是个神助攻,不用提示,就知道说出她不方便说出来的话。
宁湄得意的笑道:“那可不!我外公是秀才老爷呢,狐狸伯说了,要是能让我外公给虎子哥当先生,他回来给我带好多好吃的呢!”
为了说出符合年龄的话,宁湄把狐狸伯也拉出来背锅了,宁东明看着古灵精怪的闺女,哑然失笑,随后又冲着屋里说:“岳父,您老年纪也大了,在这里孑然一身,何不给我们夫妻俩一个尽孝的机会,也可替我们管教一下九娘。另外,我堂兄东和哥也提过,想请您去他家做西席,九娘可是替您老答应了。”
说到最后,宁东明还给了亲闺女一顶锅,得了闺女一个老大的白眼儿。
曲秀才在屋里不声不响,宁湄有些来火也,迈着小短腿冲进屋,摔布帘子进去,就看到她外公正在翻拣靠墙的书桌上,那一堆摞得老高的书本,她不由得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