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看着满屋的玫瑰,也很感慨。
时间对谁都是公平的,美好时光也不过是一瞬间。
米拉很快就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生命神庙的大祭司是名气质慈祥的长者。蓄着一大把胡子,白眉毛生长得很有特色,都能遮住他的小眼睛。
大神官就截然相反,那永远下耷的嘴角和犀利的眼神,都在疯狂叫嚣着“我不好惹”。
两撇小胡子修剪的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他拥有一对尖耳,应该是一位半精灵。
大祭司用法杖直敲地板,做作的唉声叹气:“唉……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好苗子,就被抢走了。我这么大年纪了都不让着点。”
说罢,还弯腰捶背,小眼睛还不停往旁边那人身上瞟。
大神官背着手,不屑冷呵:“你这招对我没用,我的年纪都够当你祖父了。”
大祭司根本不要脸,顺杆爬:“那你还好意思从小辈这里抢人?”
大神官板着张老脸,一本正经道:“我年纪大了,你自然要让着点。”
玛尔忒姆:“噗呲。”
两个老头都看过来。
“咳咳。”奥森赶忙咳嗽两声,对两人歉意笑道,“不好意思,看你们还这么精神,一时没忍住……”
生命女神优雅端坐,抿了一口酒。
“玛尔忒姆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了交接职位。”大神官向左让出一步,露出身后垂首而立的奥克乌罗斯。
玛尔忒姆将酒杯搁下,点头微笑:“你选中的继承人,我很放心。”
“感谢您的仁慈,能让我陪伴母亲到最后一刻。”他半跪下身,右手抚胸口,“只要您召唤,我随时都会回来。”
玛尔忒姆拿起法杖,在他的右肩处点了一下:“你和你的母亲都会得到一个安稳的晚年。生命神庙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大神官的肩像是放松了不少,神情也不再那么紧绷。
他站起身,看向身边的老友:“你也是时候让年轻人分担些担子了。”
大祭司闭着眼,摇头晃脑道:“我还年轻着呢。”
他身后站着一名身板笔挺的青年,和一名体态圆润的中年男子,两人皆是一脸无奈地看他。
奥克乌罗斯正式成为生命神庙的大神官,也是历任中最年轻的大神官。
“真厉害啊!”瓦恩提一边卷起床单,一边感慨道,“说真的,刚开始我还想看她的笑话,没想到她真的能胜任。”
奥森拿出新的床单,摊开。没有接瓦恩提的话。
奥克乌罗斯已经很久没有来找她了。
“哎,你听说了吗?这次玛尔忒姆大人是要去海神的领地做客。”瓦恩提拽起床单两角,与奥森一起将它撑开,铺好。
她对奥森眨眨眼,八卦道:“你家是不是在那边?”
奥森摇头:“我母亲是泰拉人,我是在陆地上长大的。”
她抱起需要换洗的衣物,匆匆走出门。独留下瓦恩提在身后跺脚。
玛尔忒姆回来后不久就病了,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
奥森和瓦恩提忙得团团转,可玛尔忒姆就是不见好。
祂对奥森勾勾手指,让她附耳过来。
“我在这个世界的使命即将结束,就要回归世界意志了。”玛尔忒姆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指向书桌上的小玻璃瓶,“接下来,我要把自己的神格传给普利密斯,你将他送到侧殿的房间……”
被插在玻璃瓶里,树枝形态的普利密斯大声喊道:“不!我不需要!”
奥森将普利密斯取出,双手捧到玛尔忒姆面前。
玛尔忒姆摸摸他的叶子:“你是我选择的继承人,这是我和达勒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事,早晚有这一天。”
普利密斯:“那也请让我待在您的身边!”
玛尔忒姆摇摇头,按住心口的位置:“不行。一旦开始转移神格,你的形态就会持续发生变化。我即将回归世界意志这件事,现在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普利密斯不吭声了。
玛尔忒姆紧紧握着普利密斯的枝干,许久,才放开。
仰头对奥森一笑:“去吧,别让别人注意到。”
奥森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只得点点头,拿着普利密斯出门。
“哎呀。”瓦恩提正端着水盆进门,与低着头神思不属的奥森差点撞上,顺口抱怨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
奥森对她歉意一笑,只是那表情着实勉强了些,匆匆就走了。
瓦恩提不明所以,眼角瞟到只有一朵百合的玻璃瓶并没有在意。浸湿毛巾,为玛尔忒姆擦拭额头。
米拉手痒痒。
原来普利密斯自己才是生命女神的继承者啊!
总算是没再骗她,这个时间点他们确实不在一起。
米拉眼神闪了闪。那就说明,离玛尔忒姆陨落的时候不远了……
最近,瓦恩提的面色十分憔悴。
黑眼圈很重,面色苍白,身体也瘦了不少,连八卦都没兴趣聊了。
奥森看她这样,以为她是在担心生命女神,不禁柔声安抚道:“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来看着就好。”
瓦恩提勉强扯动一下嘴角,点点头就出去了。
没多久,她又拿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上面摆着酒杯和酒壶。
瓦恩提低着头,说道:“这是今年安纳隆上供的葡萄酒,大神官特地让我送来给玛尔忒姆大人尝尝。”
奥森沉默地看着她。拿起酒壶倒了半杯葡萄酒,却没有立刻拿到玛尔忒姆身边。
她轻晃酒杯,垂目盯着那晃动的液体:“今年的酒,颜色比之前的都要深上两分。”
瓦恩提:“这很正常,就算是同一批酿出的,不同酒桶中的酒味道多少都会有点差别。”
“嗯。”奥森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突然抬头,正对上瓦恩提心虚的眼睛。
她将金杯递到瓦恩提的嘴巴:“那你来喝一口试试。”
瓦恩提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看她。
奥森的手臂依然举着,没有放下杯子:“你这是做什么?为玛尔忒姆大人试酒也是侍女的职责之一。”
瓦恩提明显回避着她的视线:“我……”
“咣当”
金杯落地,酒水洒在地毯上,像鲜血般喷溅得到处都是。
奥森被无形的力量压倒在地。
奥克乌罗斯缓步走进,收回自己的法杖:“我都说过了,这样拙劣的手段可骗不了她。”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一名丰润的中年男子紧接着走进来,一拍额头,很是懊悔的样子,“只是当个侍女真是太可惜了。”
米拉看着一个个人挤进房间,都是熟面孔。
两个穿祭祀袍的,就是跟在大祭司身后的两人。应该是被当成大祭司的候选人来培养的。
两个穿侍卫服的,一个就是丑到瞎眼的筋肉巨塔,另一个是位眼神活泛的机灵青年。
再就是为首的奥克乌罗斯,和瘫倒在地的瓦恩提。
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沾到了血渍,以筋肉壮汉身上的尤为多。
奥森动弹不得,只能仰起头看他们。目光触及到侍卫手上的头颅时,眼瞳紧缩:“你们疯了?!”
侍卫蛮不在意地将大祭司的人头扔到一边,看着它骨碌碌地滚到角落,还咂了下嘴:“脏死了。”
奥森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不用隐瞒了,我们知道玛尔忒姆大人即将回归世界意志。”奥克乌罗斯半蹲下身,挑起她的下巴:“这太浪费了,不是吗?”
奥森看着她的眼睛,两双相似的蔚蓝色竖瞳对视着,一个冷漠,一个悲伤。
“怎么会这样?”奥森的眼泪不停滴落,嘶声喊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泪触及到奥克乌罗斯的手指,还带着余温。
她松开奥森的下巴站起身,在自己的衣袍上擦了一下,不再看奥森狼狈的样子。
那名人形坦克嘿嘿地笑着,大手摩挲着自己的剑柄:“搞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杀死不就好了?”
奥克乌罗斯偏了下头,冷冰冰的眼神扫去,那侍卫立刻不敢动作了。
那名穿着祭祀袍的中年男子怜悯地看向奥森。
奥森咬牙:“为什么连你也背叛了?”
“你有人鱼的血统,即使一百多岁却还拥有青春……”中年男子摸摸自己有些稀疏的发顶,叹了口气,“你不会明白,看着你的同龄人都还年轻,自己却要一天天变老变丑,忍受着躯体衰败的感觉是多么悲哀。”
奥森深吸一口气,继续劝说道:“玛尔忒姆大人的身体,凡人不可能伤到祂。你们不要再自取灭亡了。”
“那可不一定。”奥克乌罗斯掏出一把匕首,平静俯视着沉睡的生命女神。
“乌斯谢丽的匕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圣物。”她的手指慢慢拂过冷冰冰的刀刃,“据说,一名凡人用它划瞎了那个世界创世神的双眼,因此成为人人赞颂的英雄。”
说罢,她双手握着剑柄,刺向玛尔忒姆的腹部。
米拉偏过头,不想看到血腥的场景。
其实并不血腥,神躯与凡人的□□不同。匕首刺入身体,没有血液也没有入肉或是碰到骨头的感觉,像是在切割一个粘土人。
奥克乌罗斯把女神的腹部切下,那部分脱离后,立刻变成一块宝石。
她招招手,侍卫就像捉小鸡一样,拎着瓦恩提上前。
奥克乌罗斯将宝石送到她嘴边,命令道:“吃下去。”
瓦恩提被吓坏了。手脚并用向后缩,拼命摇头。
奥克乌罗斯上前一步,微微弯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失去了生育能力,可你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她指指瓦恩提的小腹,声音仿佛是毒蛇吐着信子,“吃下它,你说不定就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瓦恩提愣住了,脖子一卡一卡地转向床榻,又转回到宝石上。
内心一阵交战后,还是颤这双手,接下了。
奥克乌罗斯观察她吞下后的反应。
只见她咽下宝石后,双目无神,但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腹部成形。
是神格!
她的眼神瞬间亮了,再次举起匕首。
这时,玛尔忒姆的眼睛却睁开了。
绿色的眼眸像是没有波澜的湖水,沉静地盯着她。
“从我见你第一眼时就看到了,你眼中那无尽的贪欲。”玛尔忒姆的语气很平静,好像肚子上开了个洞的不是祂,“你还那么小,被折磨得那么凄惨,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有那样强烈的欲望。”
奥克乌罗斯:“您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自然与我不同。”
她没有犹豫,挖向女神的眼睛。
同样,两颗眼珠化为宝石,被她一口吞下。
失神间,匕首落地。
中年祭司拾起它,将刀尖再次指向玛尔忒姆。
不过他倒是不必再面对女神的目光了,闭着眼割向女神的手。
匕首传递着,分割着玛尔忒姆的身躯。
那名机灵的侍卫选择了腿,青年祭祀选择了耳朵。
最后是筋肉巨塔,他不太乐意地割下女神的鼻子。
奥克乌罗斯是最先回过神的,其他人还在凝结神格的状态。
“你也去。”她将奥森拖到床前,把匕首塞到她手里,“不过不要动心脏,那是属于克拉德大人的。”
奥森拿起匕首就刺向奥克乌罗斯。
奥克乌罗斯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制住了她。
“你真是不知好歹。”奥克乌罗斯摇摇头,“等他们凝结完,肯定要杀了你。要是你也成神就不一样了,你会成为‘规则’的一部分,他们可不敢挑战世界意志。”
奥森咬上祂的手背。
奥克乌罗斯眼神渐冷,狠狠踢了她一脚:“你可不要得寸进尺,我不过是为了还清你当年对我的恩情。玛尔忒姆不过是驱逐了那个杂碎,我知道是你跟在后面杀了他。”
奥森想说,那明明就是玛尔忒姆眼神暗示她去做的,可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
“菲因。”
奥森不可置信地坐起身,看向床上残破的身躯。
尽管身体被分割,玛尔忒姆的声音依旧平和:“吃掉我吧。”
奥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床边。
“我是主宰死亡的神明,我接受这样的结局。”那张唇弯出的弧度是那么熟悉,头颅微微向左下偏,再次开口,“吃掉我的唇,别让别人得到我。这是命令。”
几十年的相处,奥森该死的听懂了祂的话外音。
保住自己,杀死我,不要让别人得到我最重要的特性。
不要让别人得到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