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娆这边叫人退下,她在屋里坐的时候久了，也跟着出来走动两步，好散散心。
一进院子里,就把华歆跟常掌事说的两句话一点儿不少的全部听了进去。
她扭着头跟琉璃道：“你哥本事不小啊。”
琉璃羞的恨不得当时就有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常娆抬手：“把他给我叫回来。”
“嗯！”琉璃重重的点头,气势汹汹的就朝外面走去。
常娆领着琥珀在院子里再走两步,才又裹紧了领口，又回屋里。
华歆跟蔡掌事说完了话,正要也跟着出去，却听里头有人说话声，接着传出沉重的脚步声。
他转身往里头看，就见自己的妹子面沉似水，过来一句话没说，伸手就扯过他的耳朵，扥着就把他往里头拖。
“你做什么啊？”华歆趔趄着去救自己的耳朵,“疼疼疼……你这丫头，快松开！”
琉璃一向是风风火火的护主性子，就是她亲哥说了主子的坏话，在她跟前，也是不能饶恕的罪过。
小丫鬟横眉竖目,眼睛瞪得像铜铃铛似的：“我做什么？大哥先想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主子教我请你进去,进了屋里，我就松开！”
琉璃一句话，吓得华歆脚下磕绊,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墩。
他百十斤的重量，一下子侧着砸向了琉璃身上，兄妹两个哎呦一声,就滚做了一团。
琥珀跑出来看，忙喊了一旁的丫鬟一起，把两个人从其上搀扶起来，领进了屋里。
常娆看了看两个摔得狼狈的人，叫人领了琉璃进去换了衣裳，笑着对华歆道：“我竟不知道，你本事这么得大。”
她一开口，华歆就听出来话音里面的怒火。
忙超前两步，在常娆跟前跪了下来。
“你可别跪我，我受不起。”常娆抱着怀里的猫儿，往旁边走了几步。
“主子，奴才错了。您就……您就饶了我这次吧。”
“饶你？”常娆学着琉璃，在他耳朵上狠狠扯了一把，“长本事了你，背后连我也敢编排！”
华歆疼的鬼叫一声，那只猫儿似是通了灵性，在他跟前徘徊了几圈，瞧准了时机，狠狠的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虽没有出血留牙印下来，但也明晃晃的沾着口水，叫华歆吃疼了一下。
乐的常娆拍手叫好，直言着大仇得报。
华歆见她笑了，也跟着傻乐。
常娆睨他一眼：“挨了打，还要傻乐，蠢样子。”
华歆笑憨厚道：“要是能叫您心里高兴，就是天天打我也使得！”
他说的真心，正巧撞见琉璃换了干净的衣裳回来，伸出葱长的指甲，往他身上去戳。
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天天打你？你这个背后议论是非的坏人，天天打也不为过！”
华歆害他妹子摔了一跤，这下挨打了不敢再躲了，生生受了好几指甲，还是常娆看不过去，开口替他求了情，琉璃才撇着嘴，舍得饶他这么一遭。
常娆笑着把人叫起，神清气爽，才说起正经的话：“也别再等过年，你这会儿就回家收拾了去，往京城去。”
华歆脸上笑意愣住，就连一旁的琉璃也呆在那里。
“这也打了、也挨了，您怎么还要撵人呢？”华歆作揖赔笑，“奴才以后肯定把您的话记得牢牢的，再也不敢背后多说一句。”
到底是亲兄妹，琉璃也跟着帮腔：“是啊，主子，您就饶他这次吧！”
琉璃眼神徘徊着转了一圈，想了个自认为完全的法子：“我这就回去，跟我爹爹把这事说了，叫我爹爹狠狠打他一顿，他肯定就再也不敢了！”
听见妹子要回家告状，华歆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子，整个人都抖了个激灵。
常娆笑着道：“瞧把你们吓得，我就那么的不通情理了。”
她点了手边的椅子，叫华歆坐下。
才给他解释起自己心里的打算：“你方才有一句话倒是说的不错，如今萧君浩卷了咱们的粮食跑了，那京城的事情可就不能再拖了。”
华歆听到正事，整个人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您的意思是，怕他们翻脸不认账？”
常娆脸色沉了下来，认真的点头道：“那位七爷可是连教手底下的人偷盗粮食的法子都能用上，宣平侯又跟他们亲近，谁又能掐的准，那崔浩是不是个守信用的人呢？”
她已经叫一个萧君浩骗了一次，再来一个崔浩也骗，那她怕是要呕死过去。
华歆说出心底的疑问：“粮食既然已经叫他们得手，如果京城那边有什么异动，这会儿再去，不是也已经晚了。”
常娆道：“傻不傻？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岂会不知道，那送粮的事由就能那么便捷？”
华歆眼睛一亮，伸手做了个比划：“拿这事来跟他做买卖？好便好了，不好咱们就把被偷了去的再拿回来？”
他们常家在南北通运上头有一条运河，若是日夜兼程，水运倒是比陆地上四条腿的骡子要快着一些。
只是……眼下天寒地冻的，到处都结着冰，若是要破冰而行，就得使上家里招眼的那几艘船只。
可那几艘动了，到时候再跟钱婆他们做一笔买卖，倒是要叫人生疑。
他忽然通一处，眼底有光道：“您是说咱们等他们到马赣河一带，再把粮食给截回来？”
华歆自觉自己这个主意甚是妥当，拍手称好道：“这倒是个法子，也省的咱们自己再费心费苦的往北边运了。”
常娆拿嫌弃的眼神瞪他：“刚才那一跤，怕不是磕到了脑子，你这么快就不清白了？”
华歆：“？”
常娆拍他脑门：“马赣河是土匪的地界，除了辛荣早年间在青州跟他们打过交道，你打听过有谁能从马赣河抢东西回来的？”
就连镇北军在青州立威了那么多年，都没想过要把马赣河的那群土匪给平了去。
自然是有人家的厉害之处呢。
他们常家又不是要扬名立万，去喊打喊杀的做土匪头子，无缘无故干嘛要招惹那些？
见华歆还没明白过来，常娆恨铁不成钢的轻踢他一脚：“要是去了青州那边，你做官也是这么糊涂，那到时候老百姓私底下大骂你是狗官，可别扯我常家的名号！”
华歆因刚才外头说话那事，这会儿在她跟前说话，都有些紧张，又教她这么一说，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那不能的！我是咱们常家的人，出了这宅子的大门，身上挂着的就是主子您的脸面，哪能因为自己没有本事，倒叫主子落了面子。”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奴才肯定能做个好官，也给您长脸。”
常娆教他逗乐，挑起眉梢，笑着道：“蔡好官，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给你点播一番。”
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两句。
琉璃在一旁竖着耳朵好奇，却因为离得远了，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
华歆听了常娆的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先是眼底有些犹疑，但想通以后，自己拍了拍脑门。
大声称好，直说常娆是神仙转世：“您既然有了这么好的安排，那奴才可就回去收拾收拾，进京了？”
常娆笑着点头：“你只管去，回头到了任上，使银子的地方自拿了我的对牌，去咱们铺子里的账上支取，三年任期，若是再能得了个万民伞，赞牌匾什么的，我只好好的赏你。”
琉璃在一旁拆台道：“您还要赏他什么，我爹在家天天念叨着，我哥这是上辈子做了救苦救民的好事，才能碰上了您这么个活菩萨一样的主子，教他能有今日的造化，再要赏他……”
小丫鬟逮住机会，趁着华歆没有瞧见的时候，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的敲了一记鸭梨。
这一下，声音响的院子外面都听见了。
可算是替主子出了一口气。
“你这个小丫头！要上天是嘛？”华歆气的转身就去还手。
琉璃躲在椅子后面，绕到常娆跟前寻求庇护。
嘴里还笑着得意道：“主子您瞧！他这幅嚣张模样，可不就是因为仗着您宠他嘛？”
常娆笑着把她护下，打趣道：“成了，以后再不宠他，就只宠你一个，也教你嚣张起来，如何？”
琉璃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见她哥不敢上前还手，摇头晃脑道：“我可不像他，您就是宠我一百回一千回，我也不逮着自己的亲妹妹打。”
华歆气的头疼，好丫头，家里就他们兄妹两个，她就是想打亲妹妹，也得有啊！
常娆还是偏袒跟前的那位，笑着在兄妹两个中间做了不公平的公断，哄了两句，把华歆打发出去。
华歆这边人到了院子里，后面还能听见小丫鬟笑嘻嘻的跟主子邀功：“他再敢背后说一次，我还敲他，便是告到了我爹跟前，也得让他涨涨记性！”
华歆笑着瘪嘴，那小丫头，真是跟在主子跟前久了，连这锱铢必报的小性，都学了个精致。
这厢华歆跟常老爷磕过了头，就急匆匆的往京城去。
外头一片冰天雪地，加上越往北越是气候不佳，加上临近年关，路上往来的商队都要少上许多。
张镖头担心干儿子跟前没有人护着，想要同去，但不日家里又有别的事由，张镖头身为常家第一总镖头，这个时候，还真是走不开身。
没有法子，只能点了二十多个镖师，自己又拿了贴补，给他们加了年俸红包，才不舍的把人送出平江府。
没几天的功夫，就是新年。
常娆今年要两头去跑。
武安侯府窝里斗的五个难伺候的，个顶个的瞪眼鼓腮帮子，恨不得把对方给生吞活剥了，吃进肚子里才好呢。
她如今身为沈家的当家主事，一切还没稳妥，倒不好闲观那群长舌妇相互厮打了去。
只能板着脸皮坐镇，教她们生出些敬畏之意。
可本家老宅里头也不安宁。
常老爷自己孤苦伶仃的在家，又要紧着咳嗽，那四绒金蟾粉吃了一碗，竟不见好，一遍一遍的叫蔡管家使人出来唤她回去。
眼看着就要放新年的鞭炮了。
沈家这边沈月棠跟沈月娟姐妹两个，在酒席上推搡着一个一怀大小的鱼碗，你来我往之间，不知是谁先使坏做的手脚。
一个偏颇，竟把那鱼碗给推到了地上。
跟前的掌事婆子忙笑着上前，嘴里说着讨吉利的话：“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年末有个好兆头，来年啊！咱们府里肯定要出大好的利事！”
两个肇事者看向上首，常娆趁着脸色，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就连齐氏和赵姨娘面上都不大好。
有些年岁的人都知道，大过年的摔碎了东西，可不是个吉利的事情。
更何况，常娆又是商贾出身，心里怕是更想讨个好的彩头。
果然，她沉声一会儿，起身出去，只说让琉璃替她主持这边的事情。
换了旁人，哪能有一个侯府家宴叫主子跟前的丫鬟来说事的。
可琉璃又不比别人，武安侯府这些夫人小姐，哪个没有被她给指着脊梁骨戳搡过？
就连齐氏沉迷于抽那烟袋子里的东西以后，也叫她指着鼻子骂过两句。
换做以前，齐氏正经当家主母出身，早就使了跟前的婆子，上去跟她撕嘴拼命了。
但是，如今齐氏竟不要脸。
任凭琉璃骂的再凶，齐氏也只瘫在那里，吞云吐雾。
而赵姨娘本就是输了一截子出身，琉璃名义上占了正经官家小姐，还是个凶悍脾气，又仗着有常娆明晃晃的偏宠，自然斗她不成问题。
而那如姨娘眼下惦记着自己的肚子，出过一次落红，隐隐有滑胎迹象以后，就再也不敢闹什么幺蛾子了。
武安侯府今年的家宴，竟然就在如此诡异的氛围之下，吃了个兵部团圆的团圆饭。
而常娆气呼呼的离席，出了主屋，则叫人备上马车，一路直奔常家老宅。
果不其然，常家宅子里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但却不闻笑声，个个沉闷着脑袋，点着脚尖往外头探。
瞧见她来，守门的两个小子脸上才见了高兴样。
慌忙拿着长长的香镊子过来，教她好引爆竹。
常娆笑着接过，一手捂着耳朵，一手伸长了往跟前挑着的两挂炮竹上凑。
“噼里啪啦！嘭！”
门口炮仗声响起来，常老爷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惊坐而起，也不病了，也不咳嗽了，浑身都是力气的就要往外头走。
蔡管家张开了胳膊想要拦他，却被一把推倒旁边。
常老爷振振有词道：“我闺女回来了，我得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