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声从稀疏变得密集。
明月高悬。
树影中，三人都耐着性子，盯着城隍庙中。
见里头没有异动，秦鹄打了个哈欠。
扭头一看，女侠目光炯炯有神，看着庙里整个人一动不动，显得无比死板。
他不禁问道：“姑娘武功过人，想必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吧？”
女侠头也不回道：“没你的名气大。”
早在二人相遇时，秦鹄就知道这女人见过自己，对此也不意外。
他笑了笑，又问：“那姑娘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女侠也没隐瞒，直言道：“在刺桐港武林大会，我记下了你的面貌。”
“记下我的面貌？”秦鹄古怪道：“难道姑娘记性很好，可以过目不忘？”
“我记性是不错，可不是谁都能让我记住的，秦鹄，你算一个。”
虽然女侠说得很正经，从始至终也没有多看秦鹄一眼。
可这话中的歧义，还是让本沉默的蝶衣扭过头来，目光极为不善。
“咳咳，看来我还真是罪孽深重啊。”秦鹄说了句让女侠不解的话，继而笑说：“似姑娘这种的，我也印象深刻。不过，我却不记得曾见过姑娘，也未曾听说过姑娘这号人物，敢问姑娘芳名？”
女侠毫不犹豫道：“我叫莫如雪。”
“哦？莫如雪，好名字……嗯？莫如雪？”秦鹄眼睛一瞪，和蝶衣齐声惊呼：“绝尘剑仙莫如雪！？”
莫如雪闻声扭头皱眉道：“你们小点声。这么惊讶作甚？”
是啊，论武功，莫如雪虽传闻只逊云熤一筹。
可秦鹄是连云熤都追着打的人，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而天底下的青年一辈的一品是有数的，再加上女剑客这个标志，他二人就算猜出她是莫如雪，也是正常，何必这么夸张？
可是……
两人对视一眼，蝶衣小声道：“传闻绝尘剑仙惊才艳艳，不仅天赋无双，姿容风范更是超凡脱俗，这才有剑仙之名……怎么会。”
他们看向莫如雪，后者只留给他们一个冷淡的侧脸。
说实话，莫如雪不算难看，五官非常精致。
可她这一身粗布麻衣，加上有点显黑的皮肤，怎么也瞧不出超凡脱俗的姿容和气度呀。
难道传言是假的？
彼时，莫如雪好像也反应过来他二人为何这般惊讶了，语气淡然道：“我辈武者，追求的是武学大道，皮囊不过表象，何须在意。”
话虽如此，可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能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容貌呢？
从这一点，莫如雪还真是称得上出尘，难怪被人叫做绝尘剑仙了。
“原来是慈航剑斋的莫姑娘，失敬失敬。”秦鹄压下了心头惊讶，继而又问：“传言莫姑娘醉心剑法甚少出世，这次怎么到章阳县了？”
莫如雪不作他想，耿直回道：“师父说我的剑技已经是世间第一，进无可进，想要达到宗师，唯有从心境上入手，所以让我出来历练。”
世间第一？
好家伙，这口气还真是……云霄未必都敢说这种话吧？
不过腹诽归腹诽，当着人家的面，秦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讪笑道：“原来如此，莫姑娘还真是我辈翘楚，令人惊羡呀。那，莫姑娘只是碰巧来到这章阳县咯？”
莫如雪微微皱眉，道：“那也不是，我此来金华府，主要是为了……”
话到此处，莫如雪忽然目光一凝，秦鹄二人也立即望向那庙中。
原本幽暗的破庙里，点燃了火光。
一阵阵哭喊，也清晰传来……
“小石头，小石头！”
“娘……”
两个汉子将小隔间中的小乞丐和妇人拖出，粗暴的甩在地上。
那个最先抢了小石头馒头的男人，就站在妇人面前。
他摸了摸鬓边的胡渣，另一手托着一张油纸，里头是一块鸡腿骨。
“小叫花子，行啊，竟然吃得起鸡腿了？”
男人缓缓蹲下，把骨头往小石头身上一扔，抓起那妇人的头发怒声道：“说，这鸡腿哪儿了的！？”
妇人本就病种，被刚刚那一摔，已经是头昏目眩。
这会儿嘴唇打颤，气都喘不匀，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小石头见此哭喊道：“放了我娘，那鸡腿是我讨饭……”
“放屁！”男人直接扫过去一巴掌，怒斥道：“你当老子傻啊？那油纸上还印着字，分明是城里杨家铺子卖的烧鸡！怎么着，你要来的剩饭，人家还给你用油纸包着！？”
“还有，先前你那些个馒头，白花花的一口没咬过。老子当乞丐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人讨到过这么干净的馒头呢！”
小石头的确聪明，可到底还是太年幼了，没有成人那么多心思。
此时被看穿，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劲哭，乞求着男人将妇人放下。
彼时旁边也有几个人看不过去，出声指责。
但这次，男人没有作罢。
他阴狠的目光一扫，咬牙切齿道：“谁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弄死他！”
说话间，那两个将小石头与妇人拖出来的汉子，扬了扬手中的木棍。
他三人向来是一伙，以那胡子男为主。
平日里插科打诨，干些混蛋事，被其他人说了之后，虽常耍无赖，但也不敢太过火。
可这次他们发起狠来，旁人便不敢再作声了。
他们不是什么侠肝义胆的英雄，也不是官差，而是饭都吃不饱的乞丐。
自己的命都不知道哪天就交代了，能说几句公道话已经是仁至义尽，哪里还能管得了更多呀。
一时间城隍庙中无人再敢替小石头和妇人求情，只剩下小石头的哭嚎在庙中回荡，继而又传入外头的山林。
“别哭了！吵得老子脑仁疼！”
胡子男听到那哭声心烦意乱，一巴掌便把小石头扇得趴倒在地，而后掐住那本就呼吸不畅的妇人道：“小叫花子，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先把你娘掐死！反正她也没几天可活了，老子这还是做好事呢！”
“不要，不要！”小石头慌了神，爬起跪地连连磕头，口中含糊不清道：“我说，我说，你放了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