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范海闻言,诧异道:“圣子大人也曾有这打算?”
秦鹄点头苦笑:“是啊,不然我劫持那皇帝作甚,真当我纯粹是为了救那些无辜百姓?”
据传,明教最初以博爱立教。
既然博爱,那最多的普通百姓,自然是明教优先扶助的对象。
尤其是那些贫苦人家,早年间无不说着明教的好。
但盘子大了,很多初衷就变了。
当明教教众遍布中原的时候,里头怕是已经没几人真正有心思去博爱天下。
再加上朝廷的忌惮,明教覆灭,其实是早晚罢了。
先皇不做,当今皇帝也会做。
退一万步讲,就算明教最后真的造反而且成功。
当上皇帝的那个人,哪怕他是明教教主,第一件要干的事儿,恐怕就是把自己的教给灭了……
言归正传。
秦鹄所表现的侠义心肠,与明教教义并不违背。
甚至,其实很多明教余孽,心中之所以怨气浓烈,便是他们一直自认为是忠义之士。
是皇帝,不容许他们存在而已。
他们是好人,皇帝才是大坏蛋啊!
或许,连范海都是这样。
所以听了秦鹄的话,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譬如一个魔教圣子,为什么要去管百姓死活等等……
他只是疑惑道:“那圣子当时,为何不直接杀了皇帝?”
“然后呢?”秦鹄想也不想就反问。
范海一时无言,便听秦鹄耐心解释道:“祭海大典时,宁王虽已逃窜,却留下了一道杀招。不管皇帝被他炸死,还是被我砍死,其结果,都是他从容继位,说不得还要拿我这魔教贼首的人头,安抚天下民心。”
“原来如此。”范海一脸恍然。
秦鹄负手叹道:“杀一个皇帝,不足以倾覆一个王朝。说到底,还是实力的不足……”
“圣子大人说的对。”范海十分认可的样子,继而又好奇道:“那皇帝,之后为何放过了圣子大人?”
“呵。”说起这事,秦鹄表面笑得轻松,实际上心里紧张得不行。
前面那些个话,都是他临场瞎编的。
听着不熟一般的合理,他自己都快觉得自己真就是要光复明教的大魔头了。
但他最后如何脱困,皇帝又为何既往不咎,是最难说清的事。
“这个嘛……就得说起那桐花客栈的老板了。”秦鹄故作神秘。
范海愣道:“花无颜?”
“哦?范爷晓得此人?”
“呵,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不曾见得,了解不多。”
不了解好啊!
秦鹄正色道:“我与这花前辈,有些关系。但,说来汗颜,我至今也没弄清,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连皇帝,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是花无颜,出面帮圣子大人解围?”范海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这听着着实匪夷所思。
当众被人劫持,身为皇帝威仪扫地,会因为旁人的求情而放过罪魁祸首?
不过,对秦鹄前面所说的,范海倒没有怀疑。
毕竟雪月风花四姐妹,如今就跟在秦鹄左右。
若说秦鹄和花无颜没点关系,天下也无人会信。
不然人家凭什么把徒弟交给你,而且一下就是四个。
“确实如此。”秦鹄故作高深道:“这位花前辈可不简单呀,只是寥寥数语,就让那皇帝服了软,乃至事后真的都不再追究。”
“嘶,如此说来,此人确实深不可测……”范海也满是惊异。
见他也不追究真假,秦鹄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范爷,你方才说,你已有上万手下,这些人,可都是我明教教众?”
“哦。”范海一副毫无防范的模样,直言道:“也不全是。圣子大人你也知道,我教如今声势不比以往,人人避之不及。所以……”
“那范爷说的这些人是?”
“不瞒圣子大人,这些人,多半是背了官司的莽夫,还有,便是因天灾人祸,背井离乡食不果腹的流民……”
果然如此!
能将一万人掩藏得如此之好,又能随时调集。
秦鹄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如今金华府那数量庞多的难民乞丐了。
金华府如今有多少流民?
说不清,光是一个章阳县,出门走不了几步,就能看见好些个。
这么多人,总不能全杀了。
而要想从中一一找出范海的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除非,把他们全部引出来聚到一块……
想到这,秦鹄直接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
以范海的谨慎程度,除非是真的举起造反大旗,不然绝不会把力量全部暴露出来。
要不,擒贼先擒王?
秦鹄不由打量起范海,范海也正好转过头来。
二人目光相触,继而默契一笑。
“圣子大人,可是有什么妙策?”
“没有没有,在范爷面前,我哪敢说什么策谋。不仅如此,我心中尚且有许多疑惑,还想范爷指点一二呢。”
“圣子大人客气,您想知道什么,范某知无不言。”
“那我便不耻下问了。”秦鹄好奇道:“那上万人分散于流民中,范爷又如何保证,他们能收到你的命令,且快速做出反应呢?再者,若其中混入别有用心的人,又该如何区别?”
听完秦鹄的话,范海哈哈大笑,自信道:“圣子大人多虑了,其实简单至极。”
“哦?还请范爷解惑。”秦鹄客气行礼,范爷连忙将之扶住,方才解释起来。
“其实,属下也不是全然不管。不过,我只管五个人!”
“五个人?”秦鹄一点就通,补充道:“这五人又负责一部分精英,一层层分管下去,便如大树开枝,将这上万人联系起来?”
“圣子大人果真是聪慧无比!”范海夸赞了一句,让秦鹄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套,与军中的管理制度,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啊。
而且,弊端还不小。
“那范爷又如何保证,你的命令能传达到这枝桠的最末段,且还让他们不生异心呢?人可都是有私心的,若范爷你出了什么意外,咳咳,范爷勿怪,我也就是打个比方。若你不在,就你手底下那五个二把手,恐怕就得争个你死我活吧?”
“再者,就算不出意外。倘若这五人中,谁的势力强过另外四人,同样会离心离德,弄不好……还有嗜主之危呀!”
说完这些,范海还没答复,秦鹄自己便不禁感慨。
上位者,用人讲究的乃是平衡之道。
此前他还对皇帝那些话嗤之以鼻,如今,自己竟也说出了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