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出发,要把三座兵营都走一遍,通常需要两天时间。
不过由于战事吃紧,皇帝爷爷刘恒特意紧缩了路程,并亲嘱快马加鞭,看看就回。
上午第一站,灞上军营,中午第二站,棘门军营,下午第三站,细柳军营,晚上回未央宫。
到了中午时分,刘荣从棘门军营出来,正如史书记载,这两座兵营,戒备并不是很严格。
去时,两营的营门守卫都簇拥在门口,有的坐,有的立,神态安逸。
见到皇帝仪仗,守卫也不查验,也不通报,立即大开营门,任由皇帝车队直入营中。
而带兵的宗正刘礼,祝兹候徐厉,直到皇帝卫队冲到中军帐前,列好了警戒队形的时候,才匆匆忙忙跑出来迎接皇帝。
这两次,刘荣都坐在车中掀起帘子向外看,却没有看到爷爷汉文帝刘恒下车,只听见皇帝车銮中传出淳厚威严的男中音。
这颇令他感到失望。
下午时分,到了细柳营。
远远望去,只见到营门外面,数百名披甲战士,队列整齐,有的挺着长枪,有的握着大刀。
营栅架上还站着张弓搭箭的弓箭手。
这些人,如临大敌一般关注着飞驰而来的皇帝车队。
刘荣心里暗暗赞许,耳听父亲小声说:“这才像话嘛。”
父子二人正隔着车窗往外看,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道尖锐的破空声。
“嗖——”!
“嗬,周亚夫,竟然还发斥退响箭。”父亲看了一眼刘荣,告诉他这动静是什么。
车队立即停了下来。
刘荣探出头看着外面。
只见营门军阵发出一声吼,门口哨兵端立不动,看都不看皇帝车队先驱手中诏书,只是大声喊道:
“军中只有将军令,未曾有过天子诏!你们不要过来!”
刘荣心里暗暗称奇,细柳营果然了得!
随即,先驱跑了回来,在皇帝銮车前跪报:“营兵要查验符节属实,才肯通报!”
仪仗队中跑出一员郎卫,从皇帝乘坐的銮车上取下一面红色火德龙旗插在自己背上,又持一把三尺红尾象竹节专使符节,入营验证。
“有板有眼啊。”刘荣看在眼里,心中称赞。
过了半晌,一声炮响,营门缓缓打开,一员绛衣都尉打马前来。
营门那几百卫兵这才让出一条通道,但是脸上依然表情肃穆,手中兵器仍然指着皇帝车队,始终保持警戒态势。
“这兵练得真不错!”刘荣心想。
随即又想,不过,既然是劳军的第三站,周亚夫会不会是早就得到消息,做了迎接前的准备?
搞的形式主义?
车轮滚滚向前,近了近了……军营就在眼前。
一阵高亢、悠扬的声音响起:“将军有令,军中严禁驰驱——!”
于是,皇帝车队都按住马头,徐徐而行。
整个世界,此时除了马蹄哒哒,鸦雀无声。
车队进入营中十余丈停了下来。
“下车!”父亲轻喝一声。
颜驷从驾位上起身,伸手将皇帝銮车门帘掀起,然后伸出胳膊,一个身穿朱红色锦袍高大的男子由他搀扶着,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就是爷爷汉文帝啊!
父亲拉了一把刘荣,小声催促:“快。”
刘荣紧跟几步,瞪大眼睛仔细看着皇帝爷爷。
此时,一个披甲佩剑的长须大汉从容迎上来,对着皇帝作了个长揖,声音沉稳说道:“陛下,臣周亚夫依照军礼,穿戴铠甲就不行跪拜之礼了。请陛下勿责!”
皇帝爷爷点点头,微微欠身,面露欣赏之色说道:“将军辛苦,诸将士辛苦!”
周亚夫带着军士,肃立两旁,鞠躬谢过皇帝。
皇帝爷爷又嘱咐两句,看看天色已晚,于是缓步出营。
周亚夫也没有跟随相送,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就在此时,刘荣决定给周亚夫烧一把火。
因为他知道将来周亚夫对他会有大用,
现在就必须提前搞好关系。
想到此,他停下脚步,突然回头,对周亚夫说:“周将军!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便宜回答?”
“刘荣,不得胡闹!”
父亲刘启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一问惊到,赶紧制止。
众人,包括皇帝爷爷都看着刘荣和周亚夫。
皇帝爷爷向刘启摆摆手,然后和颜悦色地对刘荣道:“你要问什么?”
有了皇帝爷爷的首肯,刘荣胆气更足:“周将军,你军中是否还有空缺,我想到你军中!”
“哈哈!”皇帝爷爷被刘荣的话逗笑了起来,随即大声喊儿子的名字:“刘启!”
“父皇。”刘启诚惶诚恐,不知道皇帝父亲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你生了个好儿子!”
刘启揪着的心放了下来,欣喜说道:“托父皇的福,此子本来懦弱,今日不知何故变得如此勇猛。”
“你生的儿子,与我何干。”皇帝爷爷拍着刘荣的肩膀说。
众军将在一旁都哈哈笑了起来。
杀气腾腾的军营,被刘荣父子这么一来一回的几句问答,顿时也变得充满了乐趣。
皇帝爷爷又笑指周亚夫说道:“他应该是为周将军所动吧!”
周亚夫心里喜极,口中谦逊地说:“汉家将士,理应如此!”
刘荣装傻充愣地站在一旁,又说了一句:“那这么说来,是可以了?”
皇帝爷爷大笑:“等你长大,能骑马射箭了,再来求周将军收你吧。回宫!”
天下事,
只要关系到皇家,就传得像风一样快。
刘荣在细柳营的这番举动,很快就在內宫朝堂、诸侯封国、边关域外都传开了。
至于虽然远在广陵,坐拥东南三郡五十三城的吴王刘濞,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此事。
“刘启家的这么个小毛孩还挺能耐。小小年纪,就敢当着皇帝的面,想要披甲从军。”
他转头对儿子刘贤,不放心地叮嘱道:“这次皇帝召你进京,诸事谨慎,小心为上!”
生得又壮又黑的吴国太子刘贤,手中端着酒杯,口中嚼着鸡腿,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身边楚、黄两个师傅的肩膀,哈哈大笑。
意思是,有他俩在,怕什么!
“知道了!”他含糊不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