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细柳营回到长安城半月之后的一天,
刘荣与已满了八岁的二弟刘德、三弟刘刘阏于和四弟刘余,在书房背诵《尚书》和《仓颉篇》。
教书的师傅是名叫欧阳生的经学博士。
刘荣此时正读到“静言庸违,象恭滔天。”这一句,还没完全弄明白意思的时候,欧阳生就捋着白胡子问他:
“皇长孙,这句话你已读了一刻有余,可知晓了?”
“不知道。”
说了这一句,刘荣忽然记起母亲的教导,自己将来要当太子,继位做皇帝,马上又加上一句话:“不做花言巧语,面目伪善,缺乏道德修养之人,也不用这样的人。”
“对了!”欧阳生大为兴奋,“皇长孙此言深合圣人心意。这句话,是尧帝对公正的道德品质和行为的评价。”
他接着摇头晃脑地说:“天地之间,皇帝贵为天子,就应顺天行事,对轻慢不敬上天的,一定要加以惩罚……”八壹中文網
刘荣一见他那沉醉的样子,心中暗叫不好:又惹出老夫子的长篇大论了!
就在此时,屋外负责报时刻的漏钟嘀嗒响了一声,刘荣长吁一口气,发下心来,总算下课了。
西汉朝教育很开放,师生之间并无过多约束,崇尚自由教学,要求不多,管理不严。
所以,刘荣一听到漏钟响起,马上就说:“师傅,下课了!”
欧阳生见四位皇子今日学习尚可,尤其是刘荣最后的一番话,令他颇为欣赏,于是欣然合书放学。
刘荣扔下三个弟弟,独自一路往花园狂奔,因为早上他就听说,吴国太子刘贤今天上午要来太子府上,中午在府中用膳。
虽是远方亲戚,不过由于刘贤与父亲刘启年龄相仿,幼时也常在一起玩耍,二人关系倒也亲近。
这个时候,想必二人应该是在花园中下六博棋玩耍。
说到棋艺,刘贤是下不过皇太子刘启的。
自开局以来,他已经连续输了三盘。
根据之前约定,再输一把的话,他就要当众学狗叫。
刘贤至吴国带来京城的楚、黄二位师傅在一旁观战,看着他这一局棋势又处于下风,不由得跟着着急。
现在的环节是第四局开局,两位太子猜拳决定谁走棋。
“七!”刘贤伸出三根手指,口中喊出一个数字,再一看皇太子刘启,却是五根手指。
“哈哈。你输了。是八!我走棋了。”皇太子刘启哈哈大笑,顺手排出一粒黑子,脸上露出稳操胜券的表情。
没想到的是,刘贤不干了。
他一张黑脸涨成猪肝色,手往棋台上一拍,猛地站了起来,大吼一声:“刘启,你耍赖!”
他这一拍,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跑到花园里来的刘荣,都吓了一大跳。
刘荣窜到旁边,擦了把汗水,大口喘着气。心里想,紧赶慢赶,历史性的时刻,还是赶上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父亲刘启一张大白脸也慢慢地胀得通红,这把刘荣可急坏了。
他知道父亲刘启此刻必定已经动怒,接下就会发生举起棋盘,砸死刘贤这件大事。
当然,顶撞、辱骂皇太子,这是重罪。不过,罪不至死。
只是太子的威严不容冒犯,父亲刘启肯定是要把对刘贤的怒火发泄出来。
要想出这口气,又不能把骂名留给父亲,这个时候,就得自己顶上去了!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母亲曾经交待过自己的话。
这样一来,就清楚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转眼看向父亲刘启。
刘启想不到为一盘棋,居然会被刘贤骂成耍赖皮。
他了跳起来,顾不上自己皇太子的仪态,指着刘贤喝道:“刘贤,我看是你输不起吧!”
“不玩了!”刘贤一脚踢向摆着棋盘的案几。
却不曾想那是个石案,随即弯腰捂着脚喊疼。
吴国来的楚、黄二位师傅秉性强悍,
一见自家太子伤着脚,立刻冲过来,也不辩是非曲直,口中嚷嚷:
“皇太子输棋打人了!”
“皇太子仗势欺人!”
刘启气得浑身发抖,一甩衣袖,怒气冲天地抓起棋盘,狠狠地在石案上一怼,“刁蛮竖子!”
“刘启,你敢骂我!”刘贤强忍脚疼,瘸着腿站起来,仗着个高,伸手就想去抓刘启的衣襟。
他那两个跟班师傅随即也冲上前来,三个人将刘启团团围住。
这还得了!
谁忍得了!
刘启顺手操起桌上棋盘,抡圆了砸过去。
刘荣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叫不好,早已飞身过去,顺着刘启的胳膊就要一推——
只听见“啪”的一声响。
刘贤来不及闪避,脑袋实实在在吃下了这一棋盘。
他捂着头一声不吭,像块巨石一样轰然倒地,鲜血从指缝中淌了出来。
两个楚国师傅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刘启也愣住,手一松——没想到还真把刘贤拍倒了。
“啊?”刘荣趁势接住棋盘,一把揽入怀中,口中大叫:“我拍到二叔了?!”
他脸色煞白,双手抱着棋盘,浑身发抖。
然后抬头看着刘启,顺便悄悄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