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上栗夫人的行为,果然就被人偷偷地告诉了皇帝,皇帝却出乎意料的一笑了之,刘荣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稍微放了一放,却不知道皇帝为何会不以为然。
直到正月十五,在外的诸侯进京,向太后、皇帝道贺新年之时,才明白,皇帝之所以没有发怒,是因为要钳制梁王。
梁王是正月十四日回的长安,一进长安,照例首先就去了长乐宫看望太后。听说梁王回来,皇帝带着刘荣,也早早地就到了太后跟前,祖孙三代人,一边拉家常,一边等着梁王。
下午日头西斜,就听见殿外一阵喧哗,传来梁王急切、欣喜地声音:“母亲!”
刘荣看到一条高大的身影,从殿外飞快地奔进来,再看仔细之时,梁王已经到了殿中。
太后开心至极,昏花的老眼不停眨动:“吾儿过来!”
皇帝此时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着招呼:“刘武!你回来了!”
“皇上!恭贺新禧!”梁王见皇帝也在,稍稍有些惊讶,随即拜一拜手,然后付到太后面前,“母亲,新禧!”
太后宫中设宴,席间,刘荣从交谈中,隐隐约约察觉到此次梁王回来,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办。
梁王带着深意,对皇帝说:“皇兄,皇后之位不宜空悬过久。”说着话,看了看刘荣。
皇帝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太后,又向着刘荣扬了扬脸,说道:“再过数月,不居丧了,再议吧。何况,刘荣也快娶亲了,到时候一起定!”
梁王大笑:“你这是父子同喜!”
窦太后笑骂起来:“小东西,取笑皇帝,掌嘴!”
“前时皇兄将卫地转赐梁国,我正打算好好谢谢皇兄!”刘武笑着说。
“怎么谢?”皇帝饶有兴趣地问。
“卫地自古出美女,我遴选一批,请皇兄充做后宫。”梁王拱手道,又说:“年前我向你汇报过的。”
皇帝哈哈一笑,摆摆手连声拒绝:“算了,算了。”
窦太后在一旁有些不高兴,训斥道:“刘武,你在外不学好,还想带坏乃兄?!再说了,他家里有那只母老虎,他怎么敢再收!”
皇帝趁机说道:“母亲,说到此,我不妨将此事奏明。”
“恩?你说。”窦太后并不清楚皇帝要说什么。八壹中文網
“我想立栗少君为皇后。”皇帝说。
窦太后一时语塞。刘荣在一旁,听得心惊起来。
他清楚,因为皇帝没有嫡长子,所以梁王一直觊觎着皇储的位置。
皇帝现在当着窦太后、梁王的面,明确表示,想要将栗夫人立为皇后,这就是在表示:今后,栗夫人是皇后,他刘荣就是嫡长子了!
按照汉例,皇储立嫡以长,皇帝有了嫡长子,那梁王的愿望,就彻底落空了!
果然,梁王此时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睛不停地四处看,几次扫过刘荣。
皇帝则静静地端着酒杯,平静地看着窦太后。
“这栗少君,性格不是太好,常常做些出格的事情,母仪天下,似乎还有所欠缺吧。”窦太后此时也顾不得刘荣还坐在一旁,索性把心里对栗夫人的看法,都一一说了出来。
“是有一点性急。不过,并非不可理喻。”皇帝说,又补充道:“本性质朴,也孝顺、节俭。”
“哦……”窦太后想了一想,皇帝说得也对,栗夫人对自己很是尊重,每次过来长乐宫问安,都很恭敬,孝顺倒是真的,对此她也无话可说。
至于更深一层的关系,刘荣是否会因此而子以母贵,封为皇太子,她就没有去想了。
于是太后缓缓道:“那你选个合适的时候,召集宗室大臣,商量商量吧,能定下来,就赶紧定下来。”
得到了太后的应允,皇帝显得非常高兴,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梁王心中暗暗叫苦:原来你一大早过来太后宫中,就是想当面说出这件事啊!
皇帝放下酒杯,有意无意地说:“母亲,说起来也是个笑话。大宴那天,栗少君的座位,被哪个不懂事的黄门儿,摆到了御台之上。”
说到这里,他先笑了起来,接着说:“还是她懂事,主动把案几撤到了后面。”
刘荣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大笑起来。
“恩。”太后听着,不停地点头说:“那她还是懂得一些礼仪的。”
梁王对这个话题感到有些不耐烦了,插嘴说道:“皇兄,今年新年,吴王会来长安吗?”
皇帝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默默地摇了摇头。
窦太后也有些生气:“吴王算起来,与你们父亲是堂兄弟,对你们来说也是长辈。可是,这几十年来,他为老不尊,有例不从,从来都不到长安来,就算不是姓刘的,新君初立,过年了也该来看看吧!”
皇帝苦笑起来说:“恐怕还是为刘贤之事,记着恨的吧!”
“当年高祖若不是因为亲子太少,恰好吴王年长,又怎么会封他坐镇东南。”梁王忿忿不平地说。
又见窦太后与皇帝都没有说话,他喝下一杯酒,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接着说道:“高祖那时候就说,吴王带着反相。”
窦太后叹息一气,问皇帝:“前些时候,听窦婴曾提起,对那些不听话的诸侯,朝廷意欲处置,进展如何了?”
“目前还在商议之中。”皇帝轻描淡写地说,不太想在此时讨论这个问题。
梁王却来劲了,他手撑着面前案几,直起身体,大睁着眼睛,兴致高涨地说道:“皇兄!天下承平已久,我看南北二军,刀剑都要生锈了!”
“三弟!新年之际,不要说这些话!”皇帝眉头微微皱起。
梁王却意犹未尽说道:“皇兄,有备无患啊。梁国地处要冲,北接赵国,东临吴楚,我是清楚得很!”
皇帝默认,梁王话虽然直白,听着刺耳,但是却是有道理的。
窦太后这时也忍不住说道:“你们的父亲,就曾赐予你兄弟二人两句话,还记得吧?”
“记得——‘脊令在原’。”皇帝和梁王异口同声地回答,相互看了一眼。
太后“嗯”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是啊。兄弟之间,有事要相互帮助。皇上,刘武远在关东,那可是替你守着最前沿呀。”
“是。多亏三弟了。”皇帝感激地说道。
梁王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大大咧咧地说:“为皇上效命,我做什么都可以!”
窦太后转首对着皇帝,面色变得肃穆,她说道:“皇上,刘武自然是说到就能做到,可是也是独木难支,你不如再给他加些兵马如何?”
猛然间听到太后的这个提议,皇帝、刘武,包括刘荣都吃了一惊。
诸侯国所辖兵马,无非守护王府,仪仗出行,大国不过三千,小国也就八百,都是有成规定制,从来没有增加过人数。
而且,现在正在削藩,其他诸侯都是减官裁员,唯独梁国却要增加兵力。
一旦施行下来,势必激起众怨。
不过,按照现在强行削藩的势头来看,说不定真的会有不服的诸侯,会跳出来,考虑到今后梁国的重要性,再想想太后所说的,也有道理,是未雨绸缪的意思。
皇帝就点了点头,说道:“不妨以治理河水为由,增置三军,兵马由梁国征集,我再令太尉调拨费用与你。”
梁王大喜,当场拜谢。
罢宴之后,从太后宫中出来,跟在父亲身后,一路上刘荣都在猜测:梁国增兵,沿黄河的齐国、楚国,恐怕也会因此而要求扩军了。
想到这里,偷眼看了一下皇帝,发现皇帝的脸色,非常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