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槐序一路从棉织厂跑到公安局，跑到呼吸都有些发痛起来，但再痛，也没有他冲进公安局时，见着姜黎独自坐在走廊长椅上更痛。
他站在那里，竟然有些不太敢上前。
许南川和贺小山随后赶到，两人剧烈的喘息声惊动了姜黎，她抬头看过来，笑着道，“你们都来了啊！”
贺小山几乎立刻扭过身去，心里太难受了。
姜槐序有点想哭，他轻轻应了一声，往姜黎走过去，“对不起，我应该先陪着你去塑制厂的。”
许南川本来同一时间抬步，但脚步顿了顿，突然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贺小山不明所以，犹豫两秒先跟上了许南川。
“没事，小舅，我真没事。”姜黎冲姜槐序笑，“这其实挺好一件事，本来我们过两天就该江省的，要是林老太不说，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哥哥还在人世了，是不是？”
姜槐序点了点头，看着姜黎盈满眼泪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说着话，姜黎低下头去，“我就是怕我妈接受不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才鼓起勇气脱离林家，现在……”
大颗的眼泪砸在腿上。
姜槐序蹲下来，手撑在长椅上，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妈已经因为哥哥的事崩溃过一次了，我怕她再崩溃一次。”姜黎抬头看向姜槐序，眼里的担心害怕几乎要溢出来。
就算不崩溃，找人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林老太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人买走了她哥，全程都是跟一个中年妇女在做交易，而中年妇女的身份，林老太也一概不知。
她连具体的情形都记不起来，只记得卖了两百块钱。
姜黎只能安慰自己，那年头能随便拿出两百块钱，说不定对方家庭还算不错，但她心里也怕，对方是攒了半辈子的钱，就为了这一回。
“不会的，你要相信你妈妈，就算为了你，她也会坚强起来的。”姜槐序认真地道。
说是这样说，但他心里也没有底。
姜黎点了点头，努力收住眼泪，自己给自己鼓劲，“对，我应该相信她，我也一定会找到哥哥的。”
不管付出多少精力金钱，她都不会放弃。
一年不行，三年，十年，就是一辈子也没有关系。
“先处理一下伤口吧。”许南川提着药箱过来，目光掠过姜黎的左手小手臂，上面伤口有些狰狞，出的血都干的。
是跟林有进动手的时候伤到的。
林有进躲得快，姜黎一拳头擦过窗框，砸到窗沿上。
姜黎偏头看了一眼，这会才觉得伤口处发疼，手指都不太能使劲，感觉都粘连到了一起，绷着握不上。
好在面积是有点大，但都只是擦伤。
“我自己来。”姜黎伸手去接箱子。
一直温和的许南川却避开了她的手，有些坚持地蹲下身，“你处理不来，别动！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贺小山也在旁边帮腔，“川子是学医的，你让他来。”
闻言，姜槐序忙也劝姜黎，让她听话一点，让许南川帮她处理伤口。
等许南川收拾好药箱，四人才注意到许广平不知道在走廊尽头站了多久，他看着姜黎，表情微微有些复杂。
“你想干什么，去棉织厂举报你老婆的是我，有什么冲着我来。”姜槐序走过去。
其实他们不做什么，林卫红出去后，回单位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一定会开除，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听说她在车间是个小组长，说不定会降职调职，安排去艰苦的岗位上。
但姜黎不想等，她很快要回江省，宁愿手段激烈一点，也要马上看到结果。
陈广平还不知道举报的事，闻言愣了愣，但也没有露出什么愤怒的表情，“我不是来算账的，我想和婷婷谈一谈。”
谈什么谈，有什么好谈的？
借着姑父的身份，凭着他以前对姜黎的两分好，就想来找姜黎求情？
姜槐序真要把人赶走，处理好伤口的姜黎发话了，“小舅，你去给大舅打个电话，我跟他谈谈。”
这样大的事，肯定要跟家里说。
姜黎不打算瞒着，但也没有打算立刻就告诉舒兰秋，告诉外公也不合适，老人家身体本就脆弱，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大舅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他们本来都说好了，大概明后天就能处理完这边的事回去。
现在看来，只怕要拖上几天，这也得跟向国华说一声，免得他在那边担心。
“我带你去我父亲办公室打电话。”许南川站起来，喊上姜槐序，又冲贺小山使了个眼色。
贺小山看看天看看地，摸了摸脑袋，碰到夹在耳朵上的香烟，“我烟瘾犯了，去那边抽……”
说着，就往走廊尽头一点的地方去了。
没走远，他得保证姜黎在他视线范围内，可不敢再叫姜黎出点什么事。
陈广平在长椅一端坐下来，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隔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姜黎，“以后别这么冲动了，伤还疼不疼？”
姜黎抿唇摇了摇头，“不疼了。”
陈广平轻轻叹了口气，眼窝也有些发酸，以前姜黎不是这样的，再倔强，但受了委屈从来在他面前撑着。
“姑父，你来，是让我放过林卫红，放过林有德他们的吗？”姜黎扭过头问。
刚哭过一场，她眼睛还红红的，但脸上已经恢复冷静的神情，眼里的疏离也没有掩饰。
陈广平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你大姑性格独断专行，做了很多错事，让她受点教训，也是好的。”
比起舒兰秋受的罪，被毁掉的人生，林卫红现在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说是这样说，陈广平自嘲地笑了笑，他还是来为难姜黎的。
咬了咬牙，陈广平还是开了口，“我是希望你能帮着说说话，不要把这些记到档案里，建设和建明他们以后，都会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