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春被公安带走，考虑到年关将近，这事暂时被压下，福利物资能补全的补全，补不上的，暂时也只能这么发下去。
姜黎对单位的决定不置可否。
福利物资的采购，全部经由她手，结果到了入库，却出了问题，没发现那是没办法，发现了不处理，最后背锅的只能是姜黎。
时间一久，谁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时候可没有责任到人的说法，推卸责任更是每个人的本能。
至于会不会得罪杨会计夫妻，姜黎并不在意。
无欲则刚，姜黎既没有捧蔬菜公司这铁饭碗一辈子的打算，也不在意被穿小鞋，因为一般人给的小鞋，姜黎压根就穿不上。
这次追责会议，从不露面的秦主任也出现在了会议桌上。
是个跟姜外公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了，领导话说得长一些，秦主任坐在桌位上就眯了起来。
杨会计带着前夫的两个孩子，都改姓了秦，跟秦主任生活一起，秦主任原配的子女，都没有留在蔬菜公司的。
有一个女儿留在了江省，但从不回来探望父亲。
姜黎对秦家的家事没有什么兴趣，会议结束她就开着她的小皮卡走了，她还得去给东升的职工们拉福利。
“妈，小姜她……”刘秀玉跟在杨会计身后出来，正好看到姜黎的车尾气。
姜黎凭什么举报别人啊，她自己不也是在公器私用吗？
杨会计回头冷冷地看了刘秀玉一眼，快步追上前面的秦主任，小心地搀扶住他，“老秦，雷春的事？”
长子已经进去了，大儿媳妇要再出事，杨会计也有些受不住。
“你怎么教她做事的？明知道上面有人盯着，为什么还要犯这样的错误！自己把把柄递到别人手里，怪谁？”秦主任一改在会议室的面色和蔼，目光锋利地盯着杨会计。
杨会计沉默不语。
她怎么没教，是雷春那个蠢货自作主张，但她说再多都没有用，老秦是不会信的，他只会认为都是狡辩。
过程怎么样都不重要，他只看结果。
“这件事你自己处理，别牵连到我身上。”秦主任扫开杨会计的手，自己背着手慢慢地走在下过雨，湿漉漉的路上。
杨会计看着他离开，转身回了办公室。
刘秀玉后脚跟着回来，连打开门都不敢用力气，小心翼翼地，生怕点着了炮筒。
但这个时候，不是她小心就可以避开的，杨会计攒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自然不会放过刘秀玉，“雷春犯蠢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杨会计看着刘秀玉，目光阴沉。
长子出色，杨会计心里很骄傲，但对雷春这个大儿媳妇十分不满，脑子空空纯粹的草包，关键是长得也不漂亮。
次子身体有残疾，找了个媳妇出身虽然不好，但有几分眼色，就是小心思有点多，杨会计一直压着她，不让她耍小聪明，同时也让她多提点一下雷春。
结果呢？
刘秀玉就是这么辜负她的信任的？
“妈，我我，我在工作，有提醒过的……”刘秀玉心里怕得厉害，背在身后的手都在发抖了，心里又慌又空。
说实话，雷春搞小动的时候，刘秀玉不是没有提醒过，只不过她又盼着雷春犯错，失去公婆的看重，所以只是提了提。
但总归是提了吗。
杨会计看着刘秀玉，看她那上不了台面的瑟缩样，心里就忍不住嫌弃，嫁进城里有什么用，一辈子都洗不干净身上的泥腥气。
“把雷春经手的账簿搬过来。”杨会计不愿意再同刘秀玉多说，冷着脸道。
刘秀玉也不敢再吱声，赶紧轻手轻脚去把杨会计要的东西都搬到了她书桌上，然后老实回到自己的座位。
接连两天，杨会计几乎都没有闲的时候，一直在查账。
第二天中午吃饭刘秀玉都不敢起身去吃，还是杨会计骂她是不是要饿死婆婆，刘秀玉才赶紧起身去食堂打饭。
刘秀玉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但眼睛不瞎，看到婆婆把上回大伯子没查清的烂账一道算到雷春身上时，刘秀玉只觉得浑身发凉。
也是，她们的婆婆连亲儿子都可以舍弃，何况是儿媳妇。
刘秀玉低下头，不敢再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她婆婆现在是没功夫收拾她，等她腾出手来，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姜黎每天忙得很，几乎没到过办公室，补货换货的事都得她一一去核对。
雷春这事，单位没有公告，但流言还是很快就有了，姜黎这两天走在单位里，遇到的人都冲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福利可是和每个人息息相关的，姜黎是替他们争取，要是姜黎跟秦家一派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托你的福，今年能过个肥年了。”杨树乡也高兴，他是来得晚，不知道以前单位的福利怎么样，反正每到年节，都会听到同事私下抱怨。
刚刚他从后勤领了福利出来，才知道对比有多大。
去年过年他们就分到了点猪肉和干海鲜，带鱼一人都没分上两条，日用消耗品就更不用说了，根本都没有影子。
今年则是相当丰足，该有的都有，还全都是实用的东西。
杨树乡想不明白，后勤的外水那么多，非盯着他们这点员工福利干什么。
姜黎帮着杨树乡把东西绑在单车后车座上，“不应该是托雷姐的福吗？我就是公事公办。”
雷春人还在公安局没出来，但杨会计已经大义灭亲，抄了雷春的家了。
有了雷春吐出来的钱款，厂里大手一挥，又给增加了点预算，姜黎差点跑断腿，才在过年前把所有福利物资安排到位。
当然，这抄得有多深，只有杨会计和秦主任知道。
但单位领导看上去都还挺满意的，吐出来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后勤少了一条右臂，他们可以继续安排人进来瓦解。
唯一可惜的是，姜黎就这么一个。
杨树乡深深看姜黎一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单位领导之前同意让姜黎进后勤，一个确实是因为后勤是个是非之地，没有人愿意进去，二是看了一点杨树乡的面子。
对姜黎真没寄予什么厚望。
主要是姜黎进单位后态度也挺消极的，压根就没有要跟杨会计他们对着干的意思，立场太不鲜明了，领导都没想到，姜黎会在年关来这么雷霆一击。
一下打掉了秦家一条臂膀。
现在领导是真有点看重姜黎了，据杨树乡所知，上午他们领福利的时候，领导叫姜黎去谈了半上午的话。
“杨哥，我觉得现在的状态挺好的。”姜黎无奈。
看着姜黎不求上进的样子，杨树乡顿时恨铁不成钢起来，揪着姜黎站在花坛边上讲了半个小时，听得姜黎耳朵都起茧子了。
早知道她就像敷衍领导一样，敷衍一下杨树乡就好了。
“我知道了，杨哥，我会努力的，不会让你和领导失望！”姜黎好不容易插进去说了一嘴。
杨树乡没好气地白了姜黎一眼，领导看重姜黎，是看重她的能力。
他这么劝姜黎，纯粹就是为了姜黎好，有领导赏识，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信我的，咱们领导不止于此。”
姜黎飞快点头，并催促杨树乡早点回家，省得嫂子等着。
杨树乡跨上自行车，评价道，“你啊，就是太年轻。”
年轻人嘛，眼里的世界跟他们的不一样，太理想化了，再过几年，姜黎就该知道轻重了。
姜黎不知道杨树乡是这样想的，只庆幸他终于走了。
明天就要过年了，姜黎回办公室把自己的福利提上，也高高兴兴准备回家去，“杨姨，秀玉姐，咱们明年见。”
杨会计板着脸点了点头，刘秀玉则是连招呼都不敢打。
姜黎一点不在意她们对自己的态度，拎着东西就出了门，等她一走，刘秀玉才松了口气，“妈，要不，我先去领福利？”
该领的福利还是要领的吧，不然家里咋过年。
杨会计看着她，没好气地道，“你没脑子吗？不会自己去，这还要请示我！”
刘秀玉不敢吱声，赶紧低头出了办公室，好在这会已经不早，物资发放的地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刘秀玉顶着别人嫌恶的目光，站在了队伍最后面。
看她干什么，贪污搞鬼的又不是她。
这些人怕不是真当姜黎是什么好人，她可是采购，油水早就进她的口袋里了，雷春是有点贪心，但谁过手那么多物资，不想往自己口袋里捞一点。
鄙视她前也不想想他们自己，后勤出库都是她在登记，谁没顺过单位的财产？
刘秀玉愤愤地想着，面上却是更加低眉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