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午的闹剧，很快传到了越昭然的耳朵里，他正在等候，等候着燕云柳回来——既然已经听说突发事件，越昭然自然也没落下与自己有关的那一节，彼时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阿雀口中真实存在的那封悔过书在什么地方。那么自己，应当将这封悔过书拿出来，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么？——越昭然并不知道。……深沉的夜色之中，是拖着疲倦身躯进门的燕云柳打破了沉默，“靠，这些男人们平日里看上去都人模狗样的，怎么一到了酒场上，就都成了没脸没皮？”
“这是怎么了？”
越昭然自慌乱的情绪之中抽身出来，这才皱眉迎了上去，旁人家中都是男子应酬女子等候接应，可到了燕云柳与越昭然这边，竟然就莫名其妙的反了过来，当真是让人有几分摸不到头脑。燕云柳彼时已经是一副虽醉未醉的模样，人也邋邋遢遢，不扶便站不住，看上去如同筋骨抽去了大半一般，想来也无法同她说道说道今日之事了，越昭然便沉沉叹了一声，抬手替她将外袍解了，“问话也不说，我今日还有正经事想同你商量呢……”“什么事儿啊！说出来！快说快说，我没醉！”
一听越昭然嘴里好不容易出了点什么‘正经事’，醉的七荤八素的燕云柳便来了兴致，手中死死拽住了替自己宽衣解带的越昭然的手腕，而后便吵吵嚷嚷的要让越昭然将那件什么正经事给说个清清楚楚。可越昭然瞧着燕云柳的这副样子，便明白今天的正经事怕是说不成了，若是有什么花天酒地的‘不正经事’，恐怕还能同她这个醉鬼说上两句，当下便也懒怠周旋，只是将衣带给人一扯，抬手招呼了翠翘过来，将人快速丢给她，“我骗你玩的，是我醉了，是我醉了，快去睡吧！”
翠翘虽然是百般的不情不愿，却也‘圣命难违’，只好拖拖拉拉的拉扯着燕云柳，将人送进了内室之中去。此刻外间便又只剩下了越昭然一人，他的眼眸不觉眯了眯，心中百感交集：若是自己能将那封悔过书拿出来，自然能够拯救阿雀于水火之中，可是燕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么？在阿雀和自己的内侄女儿之间，燕夫人能够真的大公无私到选择真相么……越昭然拿不准，也不敢轻易给这件事情下什么定论。他只是犹豫的捏住了一侧的一只小小茶杯，指腹逡巡之间，将其上纹路仔仔细细的接触了一遍，可是直到星月都隐匿，越昭然仍旧未曾想出所谓的万全之策。……日光仍旧来临，如同往常一样，几乎不差毫分，燕云柳宿醉酒醒，只觉得头疼异常，自然偷懒告假，又求得一日清明，不过让她暂且不知的是：还有更加棘手的问题在等候着她。正逢燕云柳打着哈欠往外头来，越昭然很是善意的提醒道，“喝杯牛乳茶，醒醒你的宿醉酒，昨夜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劲儿折腾个没完。”
这……这话怎么听上去有点奇怪？正在打哈欠的燕云柳索性连手也僵住，拼命思考昨天晚上的自己喝多了以后有没有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尤其是——拉着越昭然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要说燕云柳和越昭然，倒也算得上是男女之中长于坐怀不乱的奇葩，每日同床共枕，却仍旧能秉承‘止乎礼’的千年古训，始终未曾逾越一步——酒醉乱性那次除外。故而燕云柳每每苦思不解，恨不能给越昭然安上一个不太好的名头，不过转脸一想，又能些许回忆起从前境况，到了此处，燕云柳便又自我推翻和怀疑，表示应当是误会大了。……好容易确定了自己昨晚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燕云柳才端坐下来，很是认真的对着越昭然说道，“你这话说错了，你没喝过酒，不晓得的——醉酒的人，做什么都不受自我控制。”
“你胡说。”
越昭然暂且收起了心中惆怅怨怼，抬手将燕云柳摆在自个儿眼前的手指头给轻轻撇开，而后才缓缓说道，“谁说我不会喝酒了？”
……“这位大哥，你的重点好像是错了吧！”
燕云柳被越昭然这话逗的哭笑不得，自己分明就是在推卸责任，说明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并非发自真心，可是越昭然这厮竟然只顾着为可以喝酒的自己正名，根本无心管顾燕云柳的为人清白？简直痛煞我也——“行了，我说没错就是没错。”
越昭然此刻也无心继续同燕云柳纠缠这些有的没的，阿雀和徐秋雨的事情就如同一把悬挂在他头顶上的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掉下来，然后将他的良心劈成两半。越昭然不怕什么鬼神谴责，他最为畏惧的是自己的心。他厌恶受制于人，更加厌恶的，是受制于自己——如果在这件事情里，越昭然的选择决定了阿雀或者许秋月之中某一个人的命运走向，而这种走向又是他不曾想要看到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倍感煎熬。如果说非要给这段煎熬加上一个时间的话——大概是，一万年。“哦，那好吧，反正你也强权惯了。”
燕云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反正她也确实是习惯了：每每二人吵架，纵是以越昭然的胜利告终的。于是燕云柳也只不过以信手拿了一个越昭然平日最爱的豆沙包作为反击方法，十分快速的将它扔进了自己的嘴巴。“如果…我是说如果，阿雀和许秋月之间，让你阿娘选择一个的话，你会选谁？”
犹豫半晌，越昭然终究还是问出了口，毕竟这话早问也是问，晚了也一样，总归是要面对的——于是这成为了他人生之中禁锢自己的某一必经过程，使得他的良心徘徊在不安的边缘，左右横跳。吃着豆沙包口齿不清的燕云柳二话不说，丝毫不需犹豫的点了点桌面，将它敲的啪哒啪哒响起来，而后才含糊不清的说道，“大哥，翠翘和你女儿你选谁？这问题还用得着问吗？”
果不其然——越昭然的眸光终究暗了暗，并在心中为阿雀捏了一把汗。“那要是，阿雀是被冤枉的呢？”
可是越昭然仍旧不死心，大抵事情未见终了，总归还是有可以回转的余地的。“那我阿娘也会先行顾全自己的面子，然后…保住她的命罢，嗳你问这个做什么？”
面对着后知后觉的燕云柳，越昭然却无心多说，只是为她的后话在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