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未免也太过毒辣了些——”许秋月闻言,不过是轻飘飘掀了眼帘,将人死死定了瞬息,而后才又低眸,忽又吩咐道,“听说昨儿表哥屋中派人送了东西来?如何未曾叫我起来呢。”
云朵得见许秋月对于自己的提议是这般反应,自然乖觉收声,不再忙不迭往钉子上头碰,心中也提醒自己再三谨慎,莫要说多错多。所幸许秋月也不曾在先头那事儿上头过多停留,很快便扯上了下一个话题,云朵也应声颔首,故作将前尘尽忘一般。“是,昨天少爷屋中派了个小丫头来,送的是一罐子蜜饯荔枝,另有一小瓶玫瑰露——说是带了奇香,浣水洗脸或者泡手是最好的。”
云朵眉眼一压,不觉又笑了,“彼时您正午睡,那丫头瞧了,便说少夫…嗨,自然是少爷吩咐的了,说不叫打扰您休息,自管送了东西就去了,奴婢一听,也不敢有所违背,自然好生收了,不曾扰您好眠。”
兴许是云朵话中出现了让许秋月心生不快的人或字,只见她又抬了眼睛觑人,仿佛要化眼为利刃,将那语中提及之人生生剐了了事。“既然不是表哥亲自来的,见了也无用——蜜饯荔枝倒也罢了,那玫瑰露听着倒是新鲜,拿来与我浣水泡手罢。”
其实许秋月也明白,惯来女眷房中送东西,哪里会轮得到燕云非亲自出言?这玫瑰露得没得燕云非的首肯青睐都不知道——只是心悦一人大抵都是如此,只觉每样东西,只要贴靠上那人的姓名,就仿佛生出了一种刻骨的魅力,吸引着她去飞蛾扑火,不论做什么,都可以不计后果。只可惜,许秋月愿意有心容纳燕云非身边所有的人与物,只是一人——不行。如果说先头刚入燕府的许秋月对燕云非倾心相付不过是想着图一个得以倚靠的靠山的话,那么经年累月的变迁过后,她想要的,恐怕已然不是一个靠山那么简单了。随着欲望的滋生与蔓延,越嫣然的脸也变得越来越丑陋,许秋月急于将她的面容永远隐藏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只有那样,自己才有可能成为燕云非身边的一枝独秀。……云朵领命而去,很快便取来了滴过玫瑰露的铜盆,其中水汤漫漫,如同能够荡出瑟瑟清波,香气盈盈滚入鼻腔,果真是上上佳品。许秋月将手缓缓浸泡在水中,舒坦的合上了一双星眸,而后才缓缓出言问道,“方才你说,阿雀那丫头已经被放出去了?”
“是呀…先头玲珑、玉川几个大丫头还出去送了,坐上了马车,往后去了哪里便不晓得了,不过她一个哑巴……”云朵倒有几分拿不准许秋月对于阿雀的态度,兴许是还带着几分垂怜、含着几分旧情的,不然如何会到了这会儿,还不抓紧下令斩草除根呢?故此,云朵并不敢太过明显的说出自己的意图,只是有问有答,将话说的尽量委婉了些许。“是啊,不过就是个哑巴,能成什么气候?”
许秋月仍旧阖眸,一壁撩拨着铜盆之中的水波,轻轻巧巧荡开在自己的柔荑之上,而后才又徐徐说道,“现下咱们最要紧的,难道是除了她这个哑巴不成?想了那么多法子,也该替本小姐支支招,如何将那东西给拿回来才是正经……”那封悔过书放在越嫣然的手中,实在始终是许秋月的心头大患,一天不重新捏在手里,就是将自己的后背堂而皇之露给敌人一天——此种日子,当然多一天难一天,实在令许秋月无法轻易安枕好眠。云朵又何尝不知道许秋月心中所求是为何物,可是自从出了阿雀那事儿之后,少夫人与少爷的房门便紧闭起来,未尝见过何时大开一回,这次往许秋月屋中来送玫瑰露之类,也不过只是打发了一个丫头过来罢了……若是想在这种情况之下将东西取出来,岂不是太过为难?但云朵和许秋月如今算得上是同一条绳子上头的蚂蚱,多少也算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毕竟云朵心中很是清楚,自己和阿雀不一样,她是家生姑娘,从小在燕夫人身边长起来,虽说身份地位不如玲珑几个大丫头,可也多少算得上是有几分脸面的。所以出事之后,燕夫人愿意出面替她留下一条性命,而玲珑等人也忙不迭的十里长亭相送。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呢?说到底,云朵不过就是许秋月随手买来的一个小丫头,说走就走,甚至不会有人来替她送别——若是许秋月有朝一日倒了台,这燕府上上下下,只会把她当作许秋月的同谋,一道诛之而后快罢了,如何会有人透露出一点半点的怜惜呢?所以,在如此的利益牵扯之下,云朵也和许秋月显出了同样的殷切与可惜:那封悔过书在越嫣然的手里实在待过了太过冗长的岁月,再不将其取回,恐怕两人都会因此而马失前蹄。终于,如同下定决心一般的云朵微微低了低身子,附耳在许秋月的身边,徐徐说道,“奴婢倒是听说,少夫人房中有个丫头的母亲病了——症状严重的很,需要的银子不少,若是能买通她,兴许……”——那封悔过书,便可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此话当真?”
一筹莫展的许秋月闻言自然亮了亮星眸,转眸仰首,很是惊喜的望着云朵点了点头,“我便知道你是会有法子的——将那帕子取来,水已冷了。”
“是。”
云朵低首一笑,而后才应声去替许秋月取东西来,一壁两手将铜盆从小几上头挪动下来,而后两手替人擦净柔荑水珠,低声说道,“说来也是凑巧,我不过是偶然得知,她这会儿恐怕正急的团团转转呢——所幸这几天少夫人闭门不出,料想她也是寻不到好时候去上禀的,咱们若是这会儿伸出橄榄枝,还怕她不快快儿接下不成?”
许秋月虽然也跟着点了点头,心里却难免又想些其他的东西——若是那丫头,将事情转头告诉了越嫣然去讨好,岂不是人财两失?不过云朵倒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一晃眼便明白了许秋月此刻心中所想,只见她两手将绢帕接过来扔进铜盆之中,便又款款续上了后话道,“姑娘不必心急,这事儿倒也好办,用人不疑,要让咱们自己放心,还是得使上些手段的,您大可交给我去做,如何?”
“你?”
许秋月顺话抬了抬眼半晌才犹豫着沉吟道,“那,你便去试试罢,若此事能成,本姑娘,重重有赏。”